妖尊容焃未曾料到,他那小恩人逃遁的功夫如此登峰造极。
竟能同时从他与夜阑的眼皮底下,溜得无影无踪。
这倒是勾起了他更深厚的探究兴味。
但他现在,却不得不先按下继续寻人的念头。
并非他没有耐心,只是几番以神识细细扫过方圆千里,皆一无所获。
而眼下,比起寻找一个暂时找不到的小恩人,波谲云诡的万妖谷内,有更紧要万分的事急需他亲自料理。
恩人既不知所踪,那他便先将这份心思压下,横竖来日方长。
他慵懒地舔了舔唇角,舌尖仿佛还能捕捉到一丝那诱人却缥缈的灵蕴余香,低笑道:
“小恩人,我们……总会再见的。”
说完,便利落转身化作一道惊天遁光。
……
夜幕初垂,周身妖力流转的容焃,在渐浓的夜色中划出一道流火般的轨迹,悄无声息遁回了戒严中的万妖谷。
此刻谷内气氛压抑,往日莺歌燕舞的靡靡之音早已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山雨欲来的死寂。
几位心腹长老,早已焦急地等候在他的寝宫深处。
“君上!”
见他归来,且气息虽略显虚浮却已无大碍,众妖这才松了口气,旋即又面露愧色与愤慨。
“您无恙真是万幸!”
“此番是我等失职!”
“无妨。”容焃随意地挥了挥手,步履间不见丝毫重伤初愈的滞涩。
“不过是闭关久了,些微放松了警惕,便被几只躲在阴沟里的臭虫算计了一把。”
他径直走向那铺着雪白狰兽皮毛的宽大王座,优雅慵懒地斜倚在上面,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玄冰玉打造的扶手。
那双惯常含情带笑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眼底掠过一丝冰冷刺骨的寒芒,语气却依旧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调子:
“说吧,本君不在谷中这几日,都是哪些吃里扒外的东西,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兴风作浪了?”
一位须发皆白面容肃穆的长老,立刻上前。
他躬身,呈上一枚萦绕着淡淡血腥气的暗色玉简:“回君上,已初步查明。”
“大长老灰唳一脉狼子野心,勾结外敌。”
“那日趁着您修炼间歇之机,在您的茶点中混入了极其阴毒的‘蚀髓妖萝’,并假传紧急消息将您诱出山谷,布下杀局!”
“谷内亦有数名值守近卫与核心掌事,被其收买或胁迫。”
“不仅提供了君上您的详尽行程间隙,更胆大包天地封锁了您遇袭区域的求援传讯法阵。”
容焃接过玉简,神识漫入其中,一个个或熟悉或陌生的名字映入感知。
他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妖异而冰冷的弧度,似笑非笑:
“呵……本君不过是近些年懒得理会谷内琐事,倒是让他们以为,这万妖谷换了主子,连狐狸该怎么摇尾巴都忘了。”
“既然尾巴骨歪了,那便……全都剁干净吧。”
他声音轻柔,甚至带着点缱绻的意味,却让殿内所有心腹大妖都感到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刺骨的寒意与威压。
“传令下去,凡玉简内所列者,及其直系亲族,尽数拿下。”
“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本君要让万妖谷上下都睁眼看清楚,背叛者,会是个什么下场。”
“是!谨遵君上谕令!”众心腹凛然应声,眼中闪过嗜血的兴奋与对雷霆手段的敬畏。
容焃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补充道:“对了,若运气好,能抓到灰唳那老杂毛……”
他指尖在扶手上轻轻一点,语气慵懒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
“记得,务必给他留口气。”
“本君要亲自……招待他。”
“总得让他好好尝尝,什么叫真正的……蚀髓销魂。”
“是!君上!”
待众长老退下后,容焃思绪微转——
先前与追兵连日缠斗、身中奇毒命悬一线的狼狈景象掠过脑海。
想他堂堂万妖谷之主,竟险些真栽在灰唳那叛徒手中,半截狐身都踏进了冥府门槛……
若非那神秘的小恩人横空出世,将他从死局中硬生生拉回。
他这万年道行,恐怕真要付诸东流。
容焃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仿佛还能感受到搂住那少年时传来的细微温度。
这救命之恩,于公于私,于情于理,他可都得好生“报答”才是。
……
而此时的魔尊夜阑,凌空立于云层之上,墨袍在猎猎风中翻涌。
周身散发的低气压,几乎让方圆百里的飞鸟绝迹。
他紫罗兰色的眼眸深处魔纹流转,强横无匹的神识如同无形的巨网。
一次又一次,细致地扫过下方广袤的山川河流、城镇荒野。
任何一丝微弱的能量波动,他都不放过。
然而,结果依旧令人愤怒。
没有。
什么都没有。
那只狡猾的小野猫,连同他亲手种下的那缕魔气标记,都如同彻底蒸发在了这天地之间,没有留下任何可供追踪的痕迹。
这种完全脱离掌控的感觉,已经太久没有出现过了。
上一次让他有这种无力感的,还是与南疏寒那家伙在极北冰原鏖战三日未分胜负之时。
但那是与他同等级的仙尊,而这次……
不过是个修为低微、仅凭几分古怪运气和诡异手段的小东西!
他缓缓收拢手指,骨节发出清脆的响声。
那缕魔气标记是他独门秘法所种,极其隐蔽。
即便修为与他相仿者,也需耗费心神才能察觉并抹除。
那小东西绝无可能自行发现并清除。
最大的可能,便是有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在帮他。
是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狐妖容焃?
不像。
那狐狸当时的神情不似作伪。
而且若真是他,大可不必多此一举上演那场争夺的戏码。
莫非……
是南疏寒?
这个念头,让夜阑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起来。
若那小野猫真是云缈仙宗的人,南疏寒出手抹除魔气,倒是最合理的解释。
但无论是什么原因,结果都是一样的——
他再一次丢失了目标。
徒劳无功。
继续留在此地漫无目的地搜寻已无意义,反而显得他像个被戏耍的蠢货。
夜阑闭上眼,深吸一口冰冷彻骨的空气。
再睁开时,眸中所有翻腾的怒意与焦躁已被强行压下,转化为一种更深沉、更危险的冰冷执念。
他乃魔界至尊,自有其傲气与耐心。
既然暂时失去了猎物的踪迹,那便返回魔界。
魔宫深处有万魔血池,或许能借助血池之力,放大他对自身本源魔气的感知范围,尝试重新捕捉那微弱到极致的标记联系。
即便希望渺茫,也值得一试。
若依旧不行……
那他便等。
猎手,最不缺乏的便是耐心。
那小野猫身上的秘密,以及那引得他本能躁动的奇异气息,都值得他投入时间。
他总会再次出现。
而等到那时……
夜阑唇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弧度,身影缓缓融入骤然撕开的虚空裂缝之中,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语消散在风里:
“小野猫,本座……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