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一日的阳光透过香樟树叶，在青藤中学的红砖甬道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杜明拖着行李箱站在刻着校训的石碑前，行李箱的滚轮在石板路上留下细碎的声响，却被周围诡异的寂静吞噬得干干净净。
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屏幕上跳出一条没有发件人的短信：「欢迎来到青藤中学，请务必遵守入学须知上的每一条规则，这是你活下去的唯一方式。」
指尖的冷汗瞬间浸湿了手机壳。杜明记得招生办说过今天会有迎新志愿者来接新生，可放眼望去，整个校门口只有他一个人。香樟树的叶子纹丝不动，连风都像是被抽走了，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铁锈味，混杂着老书本的霉味。
行李箱侧袋里露出半本红色封皮的小册子，封面上用烫金字体印着「青藤中学入学须知」。杜明记得这是昨天收到的快递，当时只当是普通的入学材料，随手塞进了箱子。现在他颤抖着把册子抽出来，第一页的字迹突然渗出暗红色的痕迹，像是有人用鲜血写上去的。
「规则一：每天早上七点十五分前必须进入教学楼，迟到者将被『值日生』带走。」
杜明抬头看了眼手表，七点十分。他来不及细想，拖着箱子朝教学楼跑去。行李箱的轮子突然卡住，低头一看，不知何时缠上了几圈青黑色的藤蔓，那些藤蔓像是有生命般蠕动着，尖细的须根正往他的手腕上缠。
「规则二：校园内禁止触碰任何植物，尤其是缠绕在建筑上的藤蔓。」
心脏骤然缩紧。杜明猛地扯开藤蔓，手心被划开几道血痕。藤蔓掉在地上，发出类似骨骼摩擦的脆响，迅速缩回了路边的灌木丛里。他不敢回头，踉跄着冲进教学楼的旋转门。
大厅里空无一人，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指针指向七点十四分，秒针每跳动一下，周围的温度就似乎降低一分。杜明注意到公告栏前站着个穿校服的女生，她背对着自己，手里拿着支粉笔在黑板上写写画画。
「同学，请问高一（3）班的报到处在哪里？」杜明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
女生缓缓转过身，杜明的呼吸瞬间停滞——她的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片光滑的皮肤，粉笔灰从她的指缝间簌簌落下。黑板上写满了歪歪扭扭的字，仔细看去全是「7:15」的重复。
挂钟突然发出刺耳的鸣响，七点十五分到了。
女生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融化的蜡像般瘫在地上，最后化作一滩墨绿色的液体，渗入地砖的缝隙里。杜明的目光被公告栏里的一张纸吸引，那是张泛黄的班级名单，高一（3）班的位置赫然写着他的名字，旁边还画着个暗红色的星号。
「规则三：永远不要试图寻找名单上没有星号的同学，他们不属于这里。」
走廊尽头传来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一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正朝这边走来。他的领口别着「值日生」的徽章，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手里却拎着根缠绕着藤蔓的教鞭。杜明想起规则一，立刻低下头快步走向楼梯。
楼梯间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墙上的标语被人用红漆涂改过——「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变成了「别回头，别停留」。杜明数着台阶，突然发现脚下的台阶在不断增加，他明明已经走了二十级，低头看去却还在第三级。
「规则四：如果发现楼梯无限循环，立刻闭眼默数三十秒，期间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睁眼。」
杜明依言闭上眼睛，耳边立刻传来无数细碎的低语，像是有人在他耳边吹气。他感觉到有冰冷的手抓住了他的脚踝，指甲几乎要嵌进皮肉里。汗水浸湿了后背，秒数在心里缓慢地跳动，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当他数到三十睁开眼时，已经站在三楼的走廊里。高一（3）班的门牌歪斜地挂在门上，教室里传来朗朗的读书声。杜明推开门，讲台前站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老师，他的袖口沾着些暗红色的污渍，正用课本拍着讲桌。
「杜明同学，你迟到了。」老师的声音像是生锈的铁片在摩擦，「按照班规，迟到的人要负责擦黑板。」
教室里的同学齐刷刷地转过头，他们的表情僵硬得像是蜡像，眼睛里没有任何神采。杜明注意到每个同学的校服口袋里都露出半本红色的手册，和他手里的一模一样。靠窗的位置坐着个男生，他的手指在桌子底下飞快地写着什么，看到杜明时，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恐，随即又恢复了麻木。
黑板擦放在讲台的角落，杜明拿起它时，发现上面缠着几根头发，黑色的发丝里夹杂着银白色的线头。他擦到黑板边缘时，发现角落里用粉笔写着一行小字：「别相信李老师，他的眼睛不是真的。」
「杜明同学，专心点。」老师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杜明抬头发现他的眼镜片反射着诡异的红光，「你看，这道题应该这样解。」
老师用粉笔在黑板上演算，粉笔灰落在他的手背上，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皮肤。杜明的目光无意中扫过老师的袖口，污渍的形状竟然和楼梯间那个女生化作的液体一模一样。他突然想起规则手册的第四页被撕掉了，只剩下参差不齐的纸边。
下课铃响起时，老师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就像大厅里的女生一样。他手里的粉笔掉在地上，摔成白色的粉末，教室里的同学瞬间整齐地低下头，开始收拾书包，动作统一得像提线木偶。
那个靠窗的男生趁乱塞给杜明一张纸条，然后迅速低下头。杜明攥紧纸条，假装整理书包，悄悄展开——「手册第17页，关于镜子的规则是假的，别信。」
走廊里的值日生又开始巡逻，杜明跟着人流走出教室，发现楼梯口的镜子里映出的不是他的脸，而是个陌生的男生，那个男生的脖颈处有一道明显的勒痕。他想起规则里关于镜子的描述，心脏狂跳起来。
「规则五：校园内所有的镜子都是安全的，如果你在镜中看到不同的自己，说明你产生了幻觉，立刻用冷水冲洗眼睛。」
可纸条上说这是假的。杜明站在镜子前，镜中的男生正对着他微笑，脖颈处的勒痕越来越清晰。他突然注意到男生的校服口袋里露出半本手册，封面上的星号是黑色的。
走廊尽头的值日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皮鞋声正逐渐靠近。杜明转身跑进洗手间，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溅在脸上，让他稍微清醒了些。镜子里的影像开始扭曲，陌生男生的脸变成了他自己的模样，但脖颈处的勒痕依然存在。
隔间里传来奇怪的敲击声，三短一长，像是某种暗号。杜明想起规则手册里的第六条：「如果在洗手间听到敲击声，无论节奏如何都不要回应，立刻离开。」
但他鬼使神差地敲了敲隔间的门，同样是三短一长。
里面的敲击声停顿了片刻，然后传来纸张摩擦的声音。一张折叠的纸从门缝里塞出来，杜明捡起来打开，上面用圆珠笔写着几行潦草的字：「星号是血，黑色星号的人活不过三天。值日生不是人，他们的眼睛是藤蔓做的。别喝走廊自动贩卖机里的水，那是树汁。」
最后还有一行被划掉又重写的字：「李老师的眼镜能看到你的恐惧。」
隔间的门锁突然开始转动，杜明吓得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洗手台。水龙头不知何时自动打开，流出的不是水，而是墨绿色的粘稠液体，散发着和校门口藤蔓一样的腥气。
他冲出洗手间，正好撞见值日生站在走廊中央。男人脸上的微笑消失了，领口的徽章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杜明这才发现，他的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两团蠕动的青藤。
「同学，你违反了规则。」值日生举起教鞭，藤蔓发出兴奋的嘶嘶声。
杜明转身就跑，手册从口袋里掉出来， pages 散落在地上。他听见身后传来教鞭抽击空气的声音，还有藤蔓破土而出的响动。走廊里的自动贩卖机发出滋滋的电流声，瓶盖一个个自动弹开，墨绿色的液体顺着机身流淌，在地面汇成蜿蜒的小溪。
跑到楼梯口时，杜明看见那个靠窗的男生正站在那里，他的校服口袋里露出黑色的星号。男生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向墙壁。杜明这才发现墙上有个不起眼的通风口，足够一个人钻进去。
「规则七：永远不要进入通风管道，里面栖息着『它们』。」
男生已经拉开了通风口的栅栏，他的脸色苍白如纸：「相信我，比被值日生抓住好。」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杜明看着男生钻进通风口，犹豫了半秒也跟了进去。栅栏在他身后自动合上，黑暗瞬间将两人吞噬。通风管道里弥漫着灰尘和铁锈的味道，前方传来男生的呼吸声。
「我叫陈默，」男生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上一个住你床位的人，昨天消失了。」
杜明的心沉了下去，他想起那张班级名单，自己的名字旁边确实有个暗红色的星号。通风管道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外面撞击。陈默拉着他往前爬，手指触碰到的管壁黏糊糊的，像是涂了层黏液。
「它们在找我们，」陈默的声音带着哭腔，「每次有人违反规则，它们就会变得兴奋。」
杜明的膝盖撞到了硬物，他伸手摸去，发现是个金属盒。打开一看，里面装着半瓶矿泉水和一本完整的规则手册，最后一页用红笔写着日期——8月30日，正是陈默说的那个消失的同学的名字。
手册的第17页用荧光笔标了出来：「校园内的镜子是『它们』的眼睛，永远不要与镜中的影像对视超过三秒。」
原来纸条是对的，规则被篡改过。杜明翻到被撕掉的第四页，发现这本完整的手册上写着：「如果楼梯无限循环，立刻原路返回，不要尝试闭眼，那会让它们确定你的位置。」
冷汗瞬间浸透了衬衫。他刚才差点因为错误的规则送命。
通风管道外传来藤蔓摩擦的声音，越来越近。陈默突然停了下来，指着前方的出口：「从这里下去是储物间，我们可以暂时躲在那里。」
出口下方果然是间堆满杂物的储物间，空气中弥漫着樟脑丸的味道。杜明注意到角落里放着面破碎的镜子，镜片反射着窗外的光线，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镜中赫然映出三个影子。
第三个人影正站在陈默的身后，穿着和值日生一样的黑色西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规则八：如果在储物间看到多余的影子，立刻打碎所有能反光的东西。」完整手册上的字迹似乎在发烫。
杜明抓起旁边的哑铃朝镜子砸去，镜片碎裂的瞬间，储物间的门突然被撞开。值日生站在门口，教鞭上的藤蔓已经长得如同毒蛇般粗壮，正朝着他们蜿蜒而来。
陈默突然推开杜明：「我早就违反规则了，黑色星号的人……」
他的话没能说完，藤蔓瞬间缠绕住他的身体，杜明眼睁睁看着他的身体被藤蔓吞噬，最后化作一滩墨绿色的液体。值日生的目光转向杜明，藤蔓发出渴望的嘶鸣。
储物间的窗户没上锁，杜明撞碎玻璃跳了出去，落在教学楼后的草丛里。他的手臂被玻璃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滴在草地上，立刻被土壤吸收，周围的草叶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生长。
「规则九：不要让自己的血接触校园的土壤，它们会因此找到你。」
杜明捂着伤口狂奔，身后传来教学楼里的骚动，无数扇窗户同时打开，里面伸出缠绕着藤蔓的手臂。他看见值日生站在三楼的窗口，正朝他举起教鞭。
夕阳将天空染成诡异的暗红色，杜明突然想起入学须知的最后一页，那里印着青藤中学的校徽——一棵缠绕着藤蔓的枯树，树下埋着无数只伸出的手。
他的口袋里，那本被撕掉第四页的手册正在发烫，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远处的宿舍楼亮起了灯光，每个窗口都站着人影，他们的手里都拿着红色的手册，正朝着他的方向望过来。
杜明知道，这仅仅是第一天。青藤中学的规则，才刚刚开始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