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凡突然收剑而立,仰天大笑:“我懂了!原来剑就是这么个玩意儿!简单!真他娘的简单!”
意识海里,风清依看着他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握了握并不存在的拳头,隐隐有种想给他脑门来个板栗的冲动。
笑声未落,陆凡手腕一翻,铁剑随之而动。
刺、劈、撩、挂、点、抹、扫、截。
最基础的八式剑招,此刻在他手中信手拈来,组合变幻,竟生出无穷韵味。
每一招都简洁到极致,却又快、准、狠到令人发指!
剑光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紧紧缠绕着林撼岳。
“怎么可能?!”林撼岳越打越是心惊肉跳,额头冷汗涔涔。
这小子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刚才虽剑法精妙,却还能看出些许生涩,此刻却圆融自如,仿佛浸淫剑道数十年的老手!
他元丹境的灵力明明磅礴如海,却总被那看似轻飘飘的一剑点在最难受的节点上,力道被引偏、卸开,甚至反噬自身。
那铁剑更是邪门,自己的护体灵气在它面前如同纸糊,沾着即破!
憋屈!太憋屈了!
他堂堂元丹老祖,桑梓郡顶尖的存在,今日出关本是打着横扫四方、称霸郡城的主意,结果却被一个来历不明、长得还该死俊俏的小子用基础剑法压着打!
这要是传出去,他林撼岳还有何颜面立足?
心态失衡之下,林撼岳招式出现了一丝紊乱。
陆凡眼中精光一闪,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一招简单的“平刺”骤然加速,剑尖震颤,幻出三点寒星,直取林撼岳咽喉、心口、丹田三处要害!
林撼岳骇得魂飞魄散,拼命扭身躲闪,同时双掌狂拍,雄厚灵力爆发,试图震开剑锋。
嗤!嗤!
虽然避开了咽喉和心口的致命伤,但肩头和肋下还是被剑气划开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飙射!
“啊!”
林撼岳痛呼一声,借力倒飞出去,落在十丈开外,脸色苍白,气息紊乱,眼神中充满了惊怒、怨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他死死盯着陆凡,尤其是那柄依旧平凡无奇的铁剑,胸口剧烈起伏。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林撼岳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决绝,猛地一咬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双手结印,周身土黄色灵气疯狂涌动,变得浑浊而粘稠。
“小畜生!竟能逼我动用此招!厚土,黄泉泥淅!”
他怒吼一声,身形一跃而起,竟短暂低空滑翔,双掌向前猛地一推!
轰隆隆!
只见他周身那浑浊粘稠的土系灵气如同决堤的泥石洪流,化作一道宽达数丈、裹挟着碎石与湮灭气息的恐怖浪潮,铺天盖地般朝着陆凡汹涌扑来!
所过之处,地面被腐蚀消融,发出嗤嗤的异响,空气都变得沉重无比。
这一击,已远超寻常元丹初期的范畴,乃是搏命之法!
陆凡看着那铺天盖地、腐蚀一切的浑浊泥石洪流,头皮一阵发麻。
“卧槽!风大佬,这老乌龟放大招了!直觉告诉我硬接会死得很惨啊!”他在意识海里狂喊,“咱那《太初剑窍引》有没有什么牛逼哄哄的杀招?快救驾啊!”
风清依的意念传来,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嫌弃?
“杀招?”
她似乎嗤笑了一声,“那些被冠以名号、限定轨迹的所谓杀招,不过是庸才自我设限的模板,是束缚剑道的枷锁。
真正的剑,随心而动,何需固定招式?”
“大佬你说得轻巧!”
陆凡罕见地辩驳,急得跳脚,“你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是什么境界?我是什么底子?我一个刚穿越过来没几天的纯情屌丝,你让我无招胜有招,那不是让我去送吗喂!”
风清依沉默了一瞬,似乎被“纯情屌丝”这个自称噎了一下,随即恢复清冷:
“聒噪。
罢了,看仔细,只此一次。”
话音未落,陆凡便感觉自己的身躯再次被那股玄妙的意念引导。
但这一次,并无精准的控制,更像是一种意境的传递,一种韵律的共享。
他持剑的手腕变得无比轻灵,铁剑似乎失去了重量,随着他的心意自然划动。
没有狂暴的灵气灌注,没有刺目的剑光闪耀。
只是随性而起,信手一挥。
剑锋划过空气,带起一道极其细微、近乎无形的涟漪。
恰逢庭院中秋风卷过,几片枯黄的梧桐叶盘旋落下。
就在铁剑挥出的刹那,那无形的剑意涟漪悄然扩散,拂过了落叶,拂过了尘埃,也拂过了那咆哮而来的浑浊洪流。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几片枯黄的梧桐叶,仿佛被注入了无形的灵魂,叶脉瞬间亮起微不可察的金色细丝,叶缘变得锋锐如神兵!
它们不再随风飘零,而是骤然加速,化作数道金色的流光,以超越肉眼捕捉的速度,无声无息地切入汹涌的泥石洪流之中!
嗤嗤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细微如春雨润物的轻响。
那看似能湮灭一切的浑浊灵气,在接触到金色流光的瞬间,竟如同被投入烈火的冰雪,迅速消融、瓦解!
金色流光在泥石洪流中灵活穿梭,所过之处,浑浊退散,灵气崩解,仿佛秋风扫过浓雾,自然而然地让其消散于无形。
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萧瑟、寂寥意境弥漫开来,仿佛深秋降临,万物凋零,连狂暴的灵气都被这股意境感染,变得迟滞、衰败。
“什么?!”
林撼岳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化为极致的惊骇。
他拼着损耗精血使出的搏命一击,竟被对方如此轻描淡写、甚至带着几分诗意的方式化解了?
那是什么剑法?竟然能引动天地秋意,化枯叶为剑?
不等他想明白,那几道金色流光在穿透泥石洪流后,去势不减,径直朝他射来!
速度之快,远超他反应!
林撼岳只来得及将残余灵力疯狂汇聚于身前。
噗噗噗!
金色流光轻易穿透他仓促布下的防御,狠狠击打在他的胸膛之上!
“呃!”
林撼岳如遭重击,身体剧震,仰天喷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远处残破的假山上,碎石纷飞,气息瞬间萎靡到了极点。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却感觉一股萧瑟死寂的剑意侵入经脉,让他灵力运转晦涩不堪,浑身冰冷。
满场死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看着那持剑而立、青衫飘飘的少年,以及他周身缓缓飘落的、仿佛蕴含着无尽剑意的枯黄树叶。
秋风拂过,卷起几片落叶,掠过林撼岳惨白的脸。
陆凡收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空中打着旋儿落下的叶子,眨了眨眼,喃喃道:
“这招……叫啥?现场编个名儿的话……秋风扫落叶?不对,逼格不够……一叶知秋?好像也不太对劲……”
意识海里,风清依淡淡回应:
“名字?无聊。
不过是随性一剑,引动了周遭秋意与金气罢了。
你若喜欢,叫它秋意浓亦可。”
陆凡咂咂嘴,感受着体内微微发热的剑窍,以及那种与天地自然隐隐共鸣的奇妙感觉,心头火热。
“秋意浓……听起来还挺有范儿。
不过风大佬,这招消耗好像不小啊,我感觉身体被掏空……”
他话音未落,脸色突然一白,身形微微晃动了一下,一股强烈的虚弱感袭来。
强行引导超出自身负荷的剑意,哪怕有风清依辅助,对此刻的他也是极大的负担。
“公子!”
院外的莫清荷见状,立刻带人冲了进来,警惕地护在陆凡周围,看向林家众人的目光充满寒意。
赵怀安也带着郡守府人马围拢上来,局面瞬间逆转。
陆凡深吸一口气,压下虚弱感,目光扫过面如死灰的林撼岳和昏迷的林啸天,又看向不远处奄奄一息的张老爹和哭成泪人的张小渔,眼神逐渐变冷。
“现在,该清算了。”
陆凡走到墙根下,探了探张老爹的鼻息,气息虽弱,但还算平稳。
“双臂骨骼尽碎,脏腑受创不轻。”风清依清冷的声音在他意识中响起,“好在有凝气境中期的底子撑着,吊住了一口气,死不了。
寻些滋养经脉的药材,慢慢将养便是。”
陆凡心下稍安,对泪眼婆娑的张小渔温声道:“小渔,别怕,老爷子命硬,没事的。
你先照顾着爷爷。”
张小渔用力点头,小手紧紧握住爷爷粗糙的手掌,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传递过去。
安置好张家爷孙,陆凡转身,与莫清荷、赵怀安等人一步步走向林家父子。
青竹帮和郡守府的人马早已将残破的庭院围得水泄不通,刀剑出鞘,寒光凛凛,对准了中心那两个穷途末路之人。
林啸天瘫倒在地,额头那个血洞仍在汩汩冒血,染红了他半张脸。
他眼神涣散,瞳孔中的光芒正在飞速流逝,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听到脚步声,他用尽最后力气抬起颤抖的手,指向陆凡,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声音:
“怪…怪胎……你…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为什么…我林家…连这…偏远之地…的谋划…都……”
话语未尽,手臂颓然垂落,脑袋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双眼圆睁,死不瞑目,凝固着无尽的迷茫与不甘。
“天儿!”
林撼岳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猛地扑到儿子身上,老泪纵横。
他抱着林啸天尚且温热的尸体,身躯剧烈颤抖。
元丹境修士的威压此刻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痛失爱子的老人的悲恸与绝望。
“错了…我们都错了…贪心不足…惹来了灭顶之灾…报应,这都是报应啊!”
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充满了无尽的悔恨。
然而,此刻的痛哭流涕,在满院狼藉和血腥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陆凡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莫清荷冷哼一声,上前一步,软剑指向林撼岳:“林老鬼,现在知道哭了?早干嘛去了!纵子行凶,欺压乡里,谋害郡守,哪一桩不是死罪!”
赵怀安亦是神色复杂,既有铲除心腹大患的轻松,也有一丝物伤其类的感慨,他沉声道:“林撼岳,束手就擒吧。
桑梓郡,容不下你林家了。”
林撼岳缓缓抬起头,浑浊的老眼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陆凡那平静无波的脸上,惨然一笑:
“成王败寇…老夫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只求…留我林家…旁系妇孺…一条生路…”
他深知,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反抗都是徒劳。
陆凡那神鬼莫测的手段,早已击碎了他所有的侥幸。
陆凡看着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几十岁的林撼岳,又瞥了一眼死不瞑目的林啸天,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反而升起一种莫名的空寂。
这弱肉强食的修真界,今日是林家,明日又会是谁?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杂念,对赵怀安和莫清荷道:
“赵郡守,莫帮主,此间首恶已除,剩下的事,就交由二位处理吧。
当务之急,是救治张老爹,安抚百姓。”
莫清荷立刻点头:“公子放心,我青竹帮有上好的伤药,这就去取来!”
赵怀安也拱手道:“陆公子高义,本官定会妥善处置林家后续,给桑梓郡一个交代。”
陆凡微微颔首,不再多看林撼岳一眼。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映照在断壁残垣之上。
青衫依旧,却仿佛沾染了几分洗不去的秋寒。
……
片刻后。
暮色渐沉,陆凡独自坐在残破的院落屋顶最高处,一条腿曲起,手臂随意搭在膝上,默默看着下方。
林家祖宅内一片混乱与凄凉。
幸存的一些旁系子弟和仆从正仓皇地收拾着细软,拖家带口,准备在天黑前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哭泣声、斥骂声、杂物碰撞声交织在一起。
林莽断腕处草草包扎着,脸色惨白如纸,拉着同样面无人色的林浩,跪在院中,对着郡守府的管事不住磕头,声音凄惶:
“大人!赵郡守!陆公子!我们知错了!真的知错了!求求您,饶我们一条狗命吧!我们愿意做牛做马……”
“都是这两个蠢货!招惹强敌,毁我林家百年基业!”
几位侥幸未参与核心争斗、但同样失去依靠的林家长老,此刻正指着林莽父子破口大骂,神情激动,仿佛要将所有罪责都推到他们身上。
赵怀安派来的管事面无表情地一挥手,几名郡守府卫士上前,毫不客气地将哭嚎挣扎的林莽和林浩拖走,押往郡守府大牢。
他们的命运,已然注定。
一场喧嚣似乎即将落幕。
可陆凡心里却空落落的,并没有想象中恶有恶报的快意,反而像是堵了一团湿棉花,闷得慌,还有一丝莫名的……不快。
一道模糊的青色虚影在他身旁缓缓凝聚,只有他能看见。
风青依抱膝坐在他旁边,侧颜在暮光中显得有些不真实。
“怎么,觉得不够痛快?”她清冷的声音直接在陆凡脑海响起。
陆凡挠了挠头,有些烦躁:“也说不上来。
就是……感觉不得劲。
你看,坏人伏法了,好人……呃,张老爹和小渔也算得救了,桑梓郡好像也太平了。
可我怎么就觉得……挺没意思的?”
他顿了顿,组织着语言:“好像打生打死一场,最后就看了场闹剧收场。
那林莽林浩,之前多嚣张,现在磕头求饶的样子又忒难看。
还有那些长老,出事前屁都不敢放,现在跳出来骂街……真特么……”
“虚伪?”风青依接话。
“对!就是虚伪!没劲透了!”陆凡一拍大腿。
风青依虚幻的嘴角似乎微微动了一下:“这便是红尘俗世,因果循环。
你只看到了结局的腌臜,却未看到因果链条的必然。”
“林家仗势欺人,是因。你出手干预,是缘。林家覆灭,是果。
其间每一个选择,都导向此刻的终局。
林莽父子的丑态,长老们的推诿,不过是这果上必然附着的尘埃罢了。”
“你觉得不快,是因为你的心,还停留在对错分明、善恶有报的简单层面。
但修真之路,漫长崎岖,更多时候,是利益纠缠,是力强者胜,是身不由己。
今日你觉他们丑陋,他日你若力不如人,或许下场更为不堪。”
陆凡沉默了一下,闷闷道:“风大佬,你说得我更抑郁了。
合着修炼来修炼去,就是比谁更狠、更不要脸?”
“非也。”风青依摇头,“力量是手段,而非目的。
剑为何而锋利?为守护,为斩断枷锁,亦或只为杀戮?答案在你心中。”
“你需找到你的剑心。
持剑为何?为何而出剑?想不明白这一点,纵有通天之力,也不过是一柄无主之剑,易折易锈。”
她望向天边最后一丝余晖,虚影似乎更淡了些。
“今日之事,于你而言,或许正是磨去你心中某些天真幻想的开始。
看清这世界的真实面貌,无论美丑,然后,再决定你手中的剑,该指向何方。”
“是随波逐流,沦为只知争强斗狠的兵刃。还是坚守本心,成为劈开迷雾的光……选择,在你。”
说完,她的虚影便缓缓消散,仿佛融入了渐浓的夜色。
陆凡独自坐在屋顶上,看着下方最后几盏灯笼在废墟间移动,最终归于黑暗和寂静。
夜风吹过,带着凉意和淡淡的血腥味。
他咂咂嘴,低声咕哝:
“选择么……听起来就好麻烦。
不过……”
他摸了摸自己的手臂,骨骼深处,那些微尘剑窍似乎随着他的心意,发出几不可察的温热。
“总得选条路走下去,不然怎么对得起……我这身豪华配置?”
“喂,风大佬,你说你们……到底为啥选我啊?”他对着空气,问出了心底盘旋已久的疑问。
夜风习习,没有回应。
只有远处郡守府方向,隐约传来更夫敲响的梆子声。
一更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