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铃声在寂静的小区里显得格外刺耳，屏幕上跳动的“顾言琛”三个字，像带着实质的重量，狠狠砸在林小溪的心上。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他怎么会打电话来？在这个时间？在这个地点？
她猛地抬头，再次望向那扇刚刚陷入黑暗的顶层窗户，一个让她浑身冰凉的念头不受控制地疯长——他就在这里！他可能刚刚就在那扇窗户后面，看到了楼下失魂落魄的她！这个认知让她如同被扒光了衣服扔在雪地里，羞耻、慌乱、还有一丝被窥破心事的愤怒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窒息。
铃声固执地响着，仿佛她不接就不会罢休。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用颤抖的手指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声音因为极力压抑而显得有些僵硬：“……喂？顾总。”
电话那头，先是短暂的沉默，随即传来顾言琛那把熟悉的、此刻听不出任何情绪的低沉嗓音，透过电波，清晰地敲打在她的耳膜上：“合作会谈结束了？”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和布置工作时没有任何区别，仿佛真的只是一个上司在例行公事地询问出差进度。
这过分正常的语气，反而让林小溪更加心惊肉跳。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同样平静，甚至带上一点刚刚结束工作的疲惫：“嗯，结束了。下午和创源科技开的会，很顺利。他们的技术总监对我们的方案很认可，后续细节……”
“细节邮件汇报。”顾言琛打断了她，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会议纪要整理好，明天发我。”
“……好的，顾总。”小溪应道，心里那根弦却绷得更紧了。他打电话来，就只是为了问这个？这完全不符合他高效直接、通常只依赖邮件的作风。
电话两端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彼此细微的呼吸声透过话筒传递。这沉默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林小溪紧紧包裹，让她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她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的样子——或许就站在某处阴影里，拿着手机，面无表情，等待着她的破绽。
果然，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大约五六秒后，顾言琛再次开口了。他的语气听起来似乎没什么变化，但语速稍微放慢了一点，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刻意的随意：
“现在还在外面？”
来了！
林小溪的心猛地一沉，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他果然问了！他是不是知道了？他看到她了吗？
强烈的慌乱让她几乎脱口而出“我在铂悦府楼下”，但残存的理智死死地拉住了她。不能承认！绝对不能承认！如果让他知道她像个跟踪狂一样跑到他以前的住处楼下傻站着，她仅存的那点尊严将荡然无存。
她必须撒谎。
“……没有，”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心虚，她努力让它听起来自然，“会议结束有点晚，和同事在酒店附近的餐厅随便吃了点，刚……刚回到酒店房间。”
她说完，屏住呼吸，紧张地等待着电话那头的反应。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后背渗出的冷汗，正一点点浸湿内里的衣衫。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
这次沉默的时间，比刚才更长。长到林小溪几乎以为信号中断了，或者他已经看穿了她拙劣的谎言，不屑地挂断了电话。
就在她几乎要承受不住这无声的压力，准备再次开口说点什么来掩饰时，顾言琛的声音终于再次传来。他的语调依旧平稳，但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平稳之下，似乎潜藏着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失望，或者说……是某种了然。
“w市晚上降温，风大。”他没有追问，也没有拆穿，只是说了这么一句看似关心，实则意味不明的话，“没事就早点休息，明天还有工作。”
他的语气，仿佛只是在提醒一个普通下属注意天气。
但这句关于“风大”的话，听在林小溪耳中，却无异于一道惊雷！她现在就站在户外，晚风正吹拂着她的头发和衣角！他……他是不是听到了风声？！还是他就在附近，感受到了同样的风？！
这个认知让她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倒流了。
“我……我知道了，谢谢顾总关心。”她几乎是咬着牙，才让自己的声音不至于泄露太多的恐慌，“我这就回房间了。”
“嗯。”顾言琛应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然后，他没有再说任何话，也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挂断，而是等待着。
林小溪知道，他在等她先挂电话。这是一种上位者的习惯，也是一种无形的压迫。她不敢再多说一个字，生怕多说多错，连忙说道：“顾总再见。”
说完，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按下了挂断键。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她像是打了一场硬仗，浑身虚脱，腿软得几乎站不住，不得不伸手扶住旁边冰凉的石柱，才勉强稳住身体。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撞击着肋骨，带来一阵阵闷痛。
冷风吹过，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紧张得连外套都忘了拢紧，此刻被风一吹，冷意直透骨髓。
她抬起头，最后看了一眼那扇漆黑的、如同沉默巨兽之眼的顶层窗户，心里充满了后怕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屈辱感。他一定知道了什么，即使不确定，也必定起了疑心。他那句“风大”，更像是一种无声的警告和嘲讽。
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她拢紧外套，将半张脸埋进围巾里，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快步走出了“铂悦府”小区。脚步匆忙而凌乱，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
直到重新汇入主干道熙攘的人流和车流中，被城市的喧嚣和灯光包围，她才感觉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稍稍减轻了一些。但她内心的波澜却远未平息。
他为什么要打那个电话？
真的只是巧合吗？
还是……他一直都知道她的行踪？
她拦下一辆出租车，报出酒店地址。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心里一片混乱。这次w市之行，不仅没有解开她心中的谜团，反而将她拖入了一个更深的、充满未知和危险的迷雾之中。
回到酒店房间，她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手机被她紧紧攥在手里，屏幕已经暗了下去，但顾言琛那个电话带来的余震，却依旧在她全身的神经末梢跳跃。
她拿出笔记本电脑，试图用工作来麻痹自己，整理下午的会议纪要。但屏幕上那些熟悉的文字和数据，此刻却变得模糊而陌生。她的注意力根本无法集中，脑海里反复回响着顾言琛那平静无波的声音，以及那句该死的“风大”。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又“叮”了一声，是微信消息。
她心头一跳，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抓起来看。不是顾言琛，是陈默。
「小溪，在w市还顺利吗？那边晚上好像降温了，记得多穿点，别感冒了。」后面跟着一个温暖的笑脸表情。
陈默的关怀总是这样及时、具体，带着阳光般的温度。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觉得很暖心。但此刻，看着这条消息，再对比刚才那通让她心惊肉跳的电话，她只觉得心情更加复杂。
她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停留了很久，才缓缓打字回复：「谢谢学长，会议很顺利。我会注意的，你也是。」
回复完，她将手机扔到一边，无力地靠在沙发上。
一个是在电话里用平静语气将她逼到墙角、让她狼狈不堪的男人；一个是永远给予温暖直接关怀、让她感到安心的男人。
她的心，像是被放在了两个极端的天平上，承受着截然不同的温度与力量。而天平的一端，正以不可抗拒的重量，沉沉地向下坠去。
那一晚，林小溪在w市酒店的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顾言琛那个意味不明的电话，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她的心里。而远在A市，或者说，可能近在w市某个角落的顾言琛，站在书房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w江的夜景，手中握着的手机屏幕，正停留在与林小溪那短暂通话的记录上，眼神深邃，如同窗外沉沉的夜色，无人能窥见其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