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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长五年腊月晦,破晓前,寒气砭骨,自棂隙帷隙浸渗,如命运之息,无声而入,无可拒斥。

大阪本丸奥御殿深处,烛影幢幢。沉香细缕自赤铜狻猊炉中袅娜而出,与弥漫殿宇的岑寂无声交织,却压不住自重重袄户缝隙渗入的、裹挟远方隐约金鼓的凛冽寒意。

淀殿默然端坐于紫檀木边嵌螺钿镜台前。身着一袭萌黄地牡丹藤丸纹样繻珍小袖,外罩赤二重织缀五七桐纹付唐织袿,以捻金线缂出宝相莲华与瑞云鹤的繁复纹样,昏黄烛火映照下,流转着幽暗而奢靡的光泽,恍若将逝霞霭凝作锦绣。乌檀也似的青丝如瀑泻下,几欲委地,正荣尼跪于其后,手持一柄温润如脂的羊脂玉梳,梳齿过处,簌簌轻响,似秋叶拂过冷泉。

镜中容颜,眉目依旧堪描堪画,然面色苍白若上等檀纸,唯唇上一点胭脂色,艳得惊心,也寂得怆然。颈项纤长,自交领中探出,弧度优美而易折,似名窑瓷胚将凝未凝时最脆弱的弧线,仿佛稍一外力,便会戛然碎裂。因抬臂理鬓,袿裳领缘微滑,露一痕肩头,肌肤莹润如新雪覆玉,在暖色烛光与厚重锦绣映衬下,无端生出几分孤寒。

“刑部少辅的伤势……” 她忽启唇,声线微哑,如冰裂初纹,划破满室沉滞,“究竟如何了?”

正荣尼执梳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老人垂目,声缓而稳,每个字都斟酌得恰到好处:“回夫人。治部少辅様肩创颇深,失血过多,本已虚极。日间敌军铁炮轰击橹楯,楯板爆裂,飞溅木屑若蝗,中有巨者,正中様之兜鍪前立,虽未透铁,然震荡之力……” 她稍顿,似在择词,“…致使様耳鸣不止,天地倒悬,几不能立。加之昨夜苦战通宵,心神耗竭。归来后…呕血数升,气息奄奄。现已服下安神汤剂,于邸内静卧将养。医者再三叮嘱,万万不可再劳心费神,动气伤肝。”

“哦…” 淀殿极轻地应了一声,长睫缓缓垂下,在眼下投出两弯深青的影,如倦鸟收拢的湿羽。镜中,那双惯常流转着高傲或机锋的眸子,此刻仿佛蒙上了一层深秋潭水上骤起的寒雾,水光氤氲,将溢未溢。她不再言语,只将置于膝上的手微微收紧,染了蔻丹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锦缎的缠枝莲纹之中。

殿内愈静,唯闻灯花偶尔“哔剥”轻爆。正荣尼手法娴熟,将丰厚青丝挽作时兴的高岛田髷,以玳瑁并珊瑚簪细细固定。淀殿的目光却飘向镜台一侧那紫檀木嵌螺钿鸥纹香合。去岁醍醐花见,那人于纷落樱雪中遥遥投来一瞥,目光灼灼,似能穿透帷幕。宴后,此合便随一封笔力刚劲、言辞却…难以言喻的短笺,悄然送入这奥殿深处。彼时只觉荒唐孟浪,掷之匣中,几欲忘却。而今……

她唇瓣微颤,似有千言鲠在喉。想问那日遣这最信赖的老婢密送出的、那封以秀赖公名义探问、实则字字浸透她惊惧与试探的回书,抵达那人手中时,他面上是何神情?是嗤之以鼻的冷笑,是玩味戏谑的眸光,抑或是…全然无动于衷的漠然?然话至嘴边,终化作一丝极淡、极苦的笑意,无声消散于檀香气息里。问又如何?徒惹羞惭,更添屈辱。

髻已成,正荣尼正欲取莳绘螺钿首饰箱择选花簪,淀殿却轻抬皓腕止住。她缓缓起身,厚重袿裳曳过光滑鹈鹕色叠席,窸窣作响,如秋虫夜泣。赤足行至面向枯山水庭园的縁侧,素手微抬,将一扇遣户推开一线。

凛冽晨风顷刻涌入,卷着腊月将尽的刺骨与远方愈发清晰的、如巨兽喘息般的法螺与太鼓余韵。庭中景致浸在将明未明的混沌天光里。白砂耙出涟漪道道,似凝固的泪海;数块黑褐巨岩矗立其间,如洪荒遗落的獠牙,又似蛰伏的、择人而噬的阴影。墙角那株老梅,枝干虬结如铁,向晦暗天穹伸展,姿态孤峭凄清,宛如披缟的守望者。

淀殿凝睇着那假山石嶙峋的轮廓,目光仿佛要将那冰冷的坚硬烙印心底。许久,她喃喃低语,声音轻飘如风中游丝,却浸透了然与深彻的悲凉:

“果真…已至,离此刻矣?”

语声散入寒风,未有回响。她默立片刻,终是缓缓合拢遣户,将满庭萧瑟、刺骨寒意与那催魂夺魄的远方战鼓,一并隔绝于外。转身,对依旧恭敬伏于原地、纹丝不动的正荣尼,声调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退下罢。容吾…独处片刻。”

“谨遵御意。” 正荣尼以额轻触叠席,大礼毕,方起身,踏着叠席之上几无声息的细碎步法,悄然退出寝殿,将那厚重的萌黄地云龙纹袄无声拉合。

霎时间,殿内唯余一人,一镜,满室锦绣辉煌,与那仿佛自四面八方挤压而来、令人窒息的、命运迫近的跫音。

良久,殿内重归岑寂。唯余金莳绘九雀灯笼中,烛火幽微跃动,将淀殿孤坐的身姿拉作一道伶仃的影,投在黯淡的霞色唐草纹壁纸上。沉香已冷,寒意自畳底幽幽渗上,浸透罗袜。

良久,她缓缓起身,行至黑漆螺钿牡丹纹文筥前,启盖,取出一卷唐国舶来的“雪肌”纸,其白如新雪,细腻若婴儿颊,展开时,有极淡的梅花与白檀混合的清气逸散。又取出松烟墨,就着端溪老坑砚中残存的些许冰水,徐徐研磨。墨香与纸香、残香交织,氤氲成一室清冷苦涩的气息。

笔是细杆狼毫,管身温润。她执笔,悬于纸上,却良久未落一字。

心中并非恐惧的颤抖,亦非沸腾的恨意或哀恸。而是一片空茫的冷,仿佛置身雪原,四望皆白,无路可走,亦无声可发。该说什么?哀恳?他岂会因哀恳而动容?斥骂?徒惹杀身之祸。交易?自己除却这身皮囊与“丰臣”空名,尚有何物可资交易?

万千思绪,最终凝为一线冰冷的明悟:他既要这城,要这“名”,或许……也未尝不要她这“人”。他要的,是彻底地占有、支配,与驯服。而自己能给的,或许也只有这残破之身,与一份“体面”的投降。

笔尖终于落下。

初时,心绪翻涌,笔下竟带出几分急促与直露。她写“妾身蒲柳之姿,飘零之身,生死荣辱皆系于殿下掌中”,写“但求保全秀赖一脉,妾身愿……长侍枕席,不敢辞劳”,甚至写到“江户本丸,虽深如海,若得殿下顾念,亦为归所”。

写罢,她蹙眉细读。纸上的字句,在烛光下显得那般刺目而轻贱,仿佛能看见赖陆览信时,嘴角那抹了然而讥诮的笑意。这非交易,这是乞怜,是自献,是将最后一点矜持剥落于地,任人践踏。

不行。

她闭目,深吸一口气,将方才所写一把揉皱,掷于一旁。纸团无声滚落,如同她此刻被迫弃掷的、最后一丝情感直露的勇气。

重新铺纸,敛神静气。笔锋再触纸面时,已沉稳许多。她先从“蒙赦石田、伊达”的“恩德”起笔,言辞恭谨,感怀“仁恕”,追溯“太阁遗风”。此为“敬”与“礼”,是披上的第一层外衣。

继而,笔锋暗转,提及“移居江户”之言,以“惶恐战栗”、“恐惹物议”、“有损清誉”婉拒。言辞愈发恭顺,而内里拒绝的意味却如绵里藏针。写到此处,她停顿片刻,觉得前文虽稳妥,却总隔了一层,未能将自己那份进退维谷、依人鼻息的凄惶与依附之愿真切传递。

眸光流转,落在窗外庭院枯山水那一片寂寥的白砂上。心中某处被触动,提笔,于行间空白处,另书一首和歌:

冬枯れの野辺にしをれて 埋もれし

草の根さへも 春を待つらむ

(意译:萎顿于冬日荒原,埋没的草根,也在等待春晖啊。)

以此喻己,既诉处境之绝,又暗含一丝微弱的、依附于强者(春晖)方能存续的希冀。有了此歌,前文的恭谨与拒绝,便似蒙上了一层哀婉的薄纱,情致顿生。

她舒了口气,继续书写后文。表明“天下权柄,城池军兵,悉听尊意”,只求“得留大坂城内,青灯古佛,为太阁、亦为殿下祈福”。写到“青灯古佛”四字时,笔尖微滞。此语虽显决绝,但过于“寡淡” ,像一出敷衍的戏码,怕他看了,只会付之一笑,认为虚伪。

她需要一点更“真切”的暗示,一点能让他觉得,这“古佛青灯”之后,并非全然是空洞敷衍的东西。笔锋在此处逡巡,终是落下:

“…得留大坂城内,僻处奥院,朝夕诵经,为太阁殿下、亦为殿下武运长久,祈祝于佛前。此身此心,已如槁木死灰,唯余一点诚念,或可上达天听,下安魂灵。若蒙殿下不弃,偶 临 荒僻,垂问片语,妾身 亦当扫径烹茶,谨奉帚帛,以报殿下 保全之德于万一。”

“偶临荒僻”、“扫径烹茶”、“谨奉帚帛”——词句依旧恭顺,但内里那扇“门”的意味,已然悄然敞开了一条缝隙。不是邀请,而是默许;不是承诺,而是“若蒙不弃”的可能。一种极具弹性的、可供解读的、卑微的顺从姿态。

写至此,心意已决,胸中那股空茫的冷,似乎也被这精心的词句织就的、薄而韧的“铠甲”稍稍阻隔。她再次提笔,于信末另起一行,以一首和歌作结,将全部凄惶、依附之愿与那丝隐秘的、基于“赐名”旧缘的微弱指望,凝于其间:

頼むべく もなき命の 露ながら

袖ふるはての ほだしなりけり

(意译:本无可依凭的露水般的性命,至终仍沾湿袖口的,便是那唯一的羁绊吧。)

搁笔。她凝视着满纸墨迹,目光最后掠过“偶临荒僻”、“谨奉帚帛”数字,指尖微微发凉,却再无犹豫。这已是在绝境中,她能为自己、为秀赖、为丰臣家这个空壳,争取到的,最“体面”的结局了。

她将信用古铜龟钮小印轻轻压住,唤来始终静候于袄外的正荣尼。

“密送至羽柴中纳言阵中。” 声音平静无波,却似用尽了全部气力。

正荣尼双手接过,深深俯首,不发一言,悄然退入更深的夜色。淀殿独坐案前,听着那细微的脚步声远去,最终消失。

淀殿独坐良久,目送正荣尼身影没于闇处,方觉殿内空寂愈甚。心绪如风中蛛丝,摇曳不定。初时,惧意骤生:若彼将此信宣之于众,令诸将传阅品评,字里行间之婉转乞怜,岂非尽成笑柄?思及此,掌心微潮,几欲遣人追回。

然深吸一气,复自忖:措辞已极尽恭顺,未失体统,纵有揣测,亦难坐实。心下稍安,然手足仍是无措,抚案上螺钿纹路,指尖微颤。

忽忆往昔,太阁尚是藤吉郎时,尝戏问垂髫之己:“茶茶欲得何如夫婿耶?” 彼时秀吉目含谑色,促狭眨眼。己竟脱口嗔道:“断不要如藤吉郎大伯般年长!须得…须得高大至俯首方入得门庭,更要…生得一双似我母(阿市)般含情目方好!”

此念如电光石火,骤现心间。淀殿遽然抽气,凉意彻骨——羽柴赖陆那修长身形,那低垂睫下桃花似的眼波,那玉白面庞与悬胆鼻梁……竟与少时戏言叠合一处!

“怎会念及此节……” 她喃喃自诘,颊侧莫名升晕,急垂首掩饰,心下怦然。慌乱之下,思绪竟不受控地飘开。

是了。母亲阿市,战国无对的绝色佳人,身姿亦是高挑修长,立于寻常武士间,亦不遑多让。而父亲浅井长政,更是以“近江之鹰”的英武挺拔闻名。犹记幼时,父母并立的身影,于小谷城天守阁上眺望山河,恰似一对玉树,并肩临风,说不出的和谐般配。那挺拔的身姿,是深植于她记忆深处,对“般配”二字最初的、朦胧的认知。

还有舅舅信长公……那位“第六天魔王”,身形伟岸,气魄逼人,立于阵前便是千军辟易。母亲曾言,信长公年少时亦是美姿仪,只是那凌厉霸气,常叫人不敢逼视其容。那份源自血脉的、属于强者的高大与威仪,曾是她童年仰望并隐秘憧憬的幻影。

可后来……后来她嫁与了太阁。太阁殿下雄才大略,睥睨天下,然身形……她从未敢深思,那曾让她在无数个深夜暗自神伤的比较。那份潜藏心底、对“高大”近乎本能的倾慕,连同对父母并肩身影的追忆,被深深埋入“天下人御台所”的华服与重责之下,再不敢显露分毫。

直到……遇见那人。

不,不是遇见。是那个名为福岛赖陆的少年,如同破开阴云的彗星,骤然闯入她的视野。醍醐花下,他远远立在缤纷落英中,身量竟比周遭侍卫高出整整一头有余,宽肩窄腰,猿臂蜂腰,即使隔着重重帷幕,那迫人的存在感也清晰传来。他微微侧首与旁人低语时,侧脸线条利落如刀削,垂眸一瞥间……竟真有一二分母亲画像中那含情目波光流转的神韵!

那一刻,心跳如擂鼓。她慌忙垂眸,指尖冰凉。那是久违的、属于少女茶茶的悸动,混杂着惊愕、羞耻,以及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猛烈击中的眩晕。所以,她默许了秀赖破格赐予“羽柴”苗字与“赖陆”之名,甚至……甚至动过将那高大少年召为侧近、长留身边的隐秘念头。那念头如毒藤,悄然滋生,又在她意识到其危险时,被狠狠掐灭,只余下更深的自鄙与惊惶。

而如今,当初一念之差留下的“孽缘”,竟化作索命的绞索,将她紧紧缠绕。那些曾刻意忽略的流言蜚语,此刻却无比清晰地浮现脑海——

“蜂须贺雪绪……福岛正则公的正室夫人啊,竟与那庶子……唉,据说被发现时,正则公脸都青了……”

“何止!听闻北政所都出面转圜,硬是让浅野家认了那雪绪夫人做嫡女,这才遮掩过去……”

“还有那池田辉政之妻督,私通家老垣屋,不也被他收在身边,颇为得宠……”

心念至此,胸中一阵翻腾,几欲作呕。 那少年昳丽的容颜,与听闻中那些不堪行径交织一处,恍若目睹清泉映出污泥,美玉生满蛆虫,令人既憎且厌。指尖无意识收紧,蔻丹深深掐入掌心锦缎的缠枝莲纹,留下新月般的凹痕。“何等…龁龁!” 心中无声叱道,一股混杂着鄙夷、屈辱与莫名恐慌的寒意,自尾椎窜起,直抵天灵。

然则,那昳丽容颜的影子,却如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思绪不受控地滑向更幽暗处——若那面容迫近,气息可闻……“咄!” 她悚然一惊,猛地闭目,长睫急颤如风中秋叶,仿佛要将那幻象从脑海中驱散。 一股燥热却毫无征兆地自颈后升起,迅速蔓延至耳根。她倏地抬手,以冰冷的手背紧贴自己滚烫的脸颊,那突如其来的温度反差让她自己都怔住了。

“痴妄!” 她于心中厉声喝止自己,深吸一口已带着晨露寒意的空气,强迫那不合时宜的热度退去。 他是太阁殿下之子,名义上亦是秀赖之兄。信中既言“以母奉养”,便是划下伦常界限,保全彼此颜面。自己方才那些不堪念头,实属荒唐! 她如此告诉自己,将微微汗湿的双手在膝上华服重重按了按,仿佛要按捺下所有妄念。 为秀赖,为丰臣家名存续,些许屈辱,算得什么?能得“奉养”之名,居于大阪,青灯古佛,已是侥天之幸,岂敢再有他求?

此念一生,那股支撑着她的、带着自毁意味的决绝,竟如潮水般退去,徒留一片空茫的沙地。 心头没来由地一空,仿佛失却了什么极重要、却又从未真正拥有过的东西。那怅然并非尖锐的痛楚,而是绵长无力的虚脱,自心底丝丝缕缕渗出,瞬间浸润四肢百骸。 她怔怔望着镜中自己潮红未褪尽、却已苍白如纸的脸,眸中光彩一点点黯淡下去,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终趋于一片深不见底的晦暗。

“茶茶啊茶茶……” 她对着镜中人影,无声翕动唇瓣。为了秀赖……是的,一切皆是为了秀赖。 这念头如同最后的浮木,被她紧紧抓住。身为人母,为稚子计,莫说是屈身事贼,忍辱偷生,便是刀山火海,油锅炼狱,我又何尝不能踏入……的吧? 这最后的自问,底气微弱飘忽,连自己都无法说服。一股更汹涌、更陌生的热流猛地冲上头顶,双颊瞬间绯红如醉,耳根更是烫得惊人。 鼻息不受控制地变得粗重、灼热,在死寂的殿内,自己都能清晰听见那急促的吐纳之声。

镜中那双眼,水光潋滟,竟似含了三分春雾,七分惊惶,与她苍白脸色、端整衣冠形成了诡谲的对比。 这陌生的、失控的反应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与自我厌弃。

“无…耻!”

一声极轻、却带着颤音的叱骂,终于冲破了紧闭的唇齿。不知是在咒骂那远在敌营、心思莫测的羽柴赖陆,还是在痛斥此刻心旌摇荡、面泛桃花的自己。她猛地抬手,却不是掩口,而是抓起镜台边那柄方才正荣尼用过的、犹带体温的羊脂玉梳,用尽全身力气,向着铜镜中那个陌生的、眼眸含春的自己,狠狠掷去!

“啪——!”

玉梳撞上坚硬的铜镜,并未碎裂,只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无力地弹落在铺设着厚厚“叠席”的地上,滚了几滚,停在黯淡的光影里。镜面微微晃动,映出她因激动而愈发潮红的脸,和那散落了几缕、垂在颊边的青丝。

殿内重归死寂。只有她愈发粗重、无法平复的喘息声,和胸腔里那颗狂跳不止、几乎要撞碎肋骨的心。

窗外,第一缕惨淡的晨光,终于挣扎着穿透厚重的云层和窗纸,淡淡地染上霞色唐草纹的壁纸,却丝毫驱不散满室的寒寂,与那无声弥漫的、令人窒息的无望与羞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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