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清剿的捷报刚让岩山-黑石联盟的营地多了几分笑语,北方传来的消息便如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这份短暂的欢腾——三名派往巨木部落的年轻猎人,只回来了两个。
那是个晨雾浓得化不开的黎明,巡逻的游猎队在盐路尽头的枯树林里发现了他们。两人草鞋磨穿,脚趾渗着血,兽皮甲撕裂多处,露出底下青紫的瘀伤,脸上蒙着尘土与疲惫,唯有双眼,比离开时多了几分淬火般的锐利与沉凝。他们带来的不是巨木部落的友善回应,而是沉甸甸的情报,以及一个让整个部落揪心的噩耗:迅爪,永远留在了北方。
“不是意外。”名叫山猫的猎人喉结滚动,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迅爪在格斗中赢了铁木的亲随三次,那家伙丢了脸,转头就趁‘实战训练’下了死手——用带倒钩的骨矛,直戳心口。”
议事厅外,族人的低泣声渐起。磐站在石窗前,背对着众人,宽阔的肩膀绷得像拉满的弓弦,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指节泛白抵着冰冷的石墙,墙皮被掐出细碎的裂痕。“巨木……”两个字从他牙缝里挤出来,带着火山喷发前的压抑怒火,连空气都仿佛凝滞了。
夜幕降临时,议事厅的油灯被拨亮,摇曳的光将众人的影子投在岩壁上,忽明忽暗。山猫和孤狼强撑着疲惫,将巨木部落的内情一五一十铺开。
“巨木人多,光战士就有五百出头,占着西边的大森林和铜矿。”孤狼蹲在地上,用炭笔在兽皮上画着大致疆域,“但里面不是一条心——铁木,铁根的亲哥,是头饿狼,总喊着要‘收编’我们,说要把铜器和毒箭的法子全抢过来;还有些老人,怕跟我们开战耗力气,想只拿东西不打仗。”
“铁根呢?”林岩追问,指尖轻点桌面。
“他夹在中间,嘴上说‘先看看’,其实想要我们的铜器。”山猫补充道,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那里曾藏着毒箭样本,被铁木的人搜过三次才蒙混过去,“迅爪的死,就是铁木给我们脸色看,想逼我们服软,也想看看我们敢不敢翻脸。”
最关键的情报来自孤狼的观察:“巨木北边老跟赤岩打架,虽然都是小打小闹,但他们怕两线开战。而且……他们的铜斧不行,斧刃薄,砍两下就卷,矛尖也脆,根本比不上我们的。”
油灯的光映在众人脸上,巨木部落的轮廓渐渐清晰——一个外强中干的庞然大物,内部派系林立,外有牵制,还攥着对岩山技术的渴求。
“迅爪的血不能白流。”磐猛地转身,铜斧在石桌上砸出闷响,“我带三十人,连夜北上,烧了他们的前哨!”
“冲动解决不了问题。”林岩按住他的胳膊,掌心带着老茧,力道沉稳,“铁木就盼着我们先动手,他好名正言顺地来抢地盘、夺技术。我们偏不上当。”
他走到兽皮地图前,指尖划过巨木与赤岩交界的区域,眼底闪过冷光:“他们有矛盾,我们就用矛盾;他们想要技术,我们就把技术变成筹码。”
“山猫说铁木盯紧了我们的铜器和毒药,铁根想要好处,那我们就给——但给得有说法。”林岩的目光扫过众人,“选五件最好的铜器,要带岩山纹路的,让克罗和暗影长老送去见铁根。一是‘慰问’,说我们疼惜学员;二是‘诉苦’,提迅爪的死,看他怎么接;三是‘亮底’,透点我们跟沼栖族、逐风者换东西的事,再提提东南清剿的胜利。”
他顿了顿,看向工坊方向:“老石、星,铜器要加淬硬工艺,毒药再试新的配方。巨木越想要,我们的腰杆越硬。等他们离不开我们的技术,才会真正坐下来谈‘平等’。”
磐的胸口仍在起伏,但捏紧的拳头缓缓松开。他盯着地图上巨木的位置,咬牙道:“这账先记着,迟早要连本带利讨回来。”
天刚蒙蒙亮,克罗和暗影长老已带着铜器出发。五件武器用染了松脂的兽皮裹着,铜斧刃亮得能照见人影,长矛尖淬了层淡金色的防锈铜水,每一处纹路都刻着岩山的记号——既是礼物,也是实力的证明。
部落里,另一场仪式正在进行。迅爪的兽皮甲、石弓和磨得发亮的骨箭被放进木棺,没有遗体,只有族人一遍遍摩挲着这些遗物,低低念着他的名字。长老用骨笛吹起送魂曲,笛声呜咽,混着风穿过栅栏的声音。磐单膝跪在坟前,将一把新铸的铜匕首插进土中,刀刃朝上,映着朝阳:“我以岩山首领的名义起誓,必用铁木的血,祭你的魂。”
葬礼结束后,营地再无半分悲戚的懈怠。石场上,战士们的呼喝声震彻山谷,铜斧劈砍石靶的脆响此起彼伏;工坊里,炉火燃得比往日更旺,铁匠们赤膊抡锤,火星溅在满是汗渍的背上,滋滋作响;远射队的队员围在老石身边,看着新配的毒药滴在箭尖,泛起暗绿色的光。
北方的风掠过岩山,带着巨木部落的威胁与血腥。但岩山没有退缩——他们用精良的铜器作诱饵,用淬毒的武器作尖刺,用全员的斗志作盾牌,在无声的博弈中,亮出了最硬的锋芒。
这场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