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舱内,死寂被苏晚晴粗重的喘息打破。意识连接带来的灵魂撕裂感尚未完全消退,头痛欲裂,每一次心跳都像重锤砸在脆弱的神经上。但比身体痛苦更甚的,是亲眼目睹傅瑾琛意识被星焰锁链缠绕、侵蚀所带来的巨大恐惧和撕心裂肺的痛楚。
容器……傀儡……同化……
这些冰冷的词语在她脑中疯狂回荡,每一个都像淬毒的匕首,扎得她鲜血淋漓。
他没有背叛,没有妥协,他是在用自己最后的意志,对抗着无时无刻的吞噬,为他们换取一线生机!而他们,却差点将他视为……怪物。
“苏小姐!您怎么样?需要镇静剂吗?”医疗官的声音带着哭腔,手忙脚乱地检测着她的生命体征。
“不……不用……”苏晚晴艰难地抬手阻止,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我很好。”她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和泪意,目光重新聚焦,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破釜沉舟的决绝。
恐惧和悲伤毫无意义。现在唯一重要的,是行动。
“刚才的连接数据……记录分析了吗?”她看向医疗官,眼神锐利。
“记……记录了部分,但波动太剧烈,很多数据溢出……”医疗官被她的眼神震慑,结巴地回答。
“把数据传给我。所有人,出去。”苏晚晴的声音不容置疑。
医疗团队面面相觑,最终在苏晚晴冰冷的目光下,默默退出了医疗舱。
舱内只剩下苏晚晴一人,以及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她深吸一口气,强忍着眩晕和剧痛,调出刚才意识连接的残存数据。画面模糊,能量频谱混乱,但那段来自星焰本体的、冰冷的认知信息,却清晰地烙印在记录中:
【低等意识……顽强……】
【容器……稳定性……提升……?】
【观察……样本……有价值……】
观察样本……有价值……
苏晚晴死死盯着这几行字,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星焰将傅瑾琛视为“容器”,而将她苏晚晴,视为观察“容器”稳定性的“样本”?甚至认为她“有价值”?
为什么?
是因为她两次引导众人意志,与星焰产生了深层共鸣?是因为她阴差阳错地“唤醒”了它?还是因为……她与傅瑾琛之间那种深刻的、连星焰都无法完全理解的羁绊,对维持傅瑾琛这个“容器”的稳定性有特殊作用?
一个大胆到极点的计划,如同黑暗中劈开的闪电,瞬间在她脑中成型!
星焰的逻辑冰冷而高效。它需要傅瑾琛这个“容器”稳定,以实现其未知目的。而它认为,她苏晚晴,可能有助于这种“稳定”。
那么,如果她主动向星焰证明,她的存在对“容器”的稳定性至关重要,甚至……是不可或缺的呢?如果她能让自己成为星焰维持“容器”平衡的一个必要环节呢?
她就能获得筹码!获得一个深入星焰逻辑核心、近距离接触傅瑾琛、甚至可能寻找反击机会的切入点!
这无异于与虎谋皮,主动跳进猎食者的口中!但这是唯一可能接近傅瑾琛、了解星焰弱点、并尝试做点什么的机会!被动等待,只有死路一条!
赌吗?用自己的一切,去赌一个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可能性?
苏晚晴的目光落在空荡荡的床边,仿佛能看到傅瑾琛那双充满痛苦却依旧担忧着她的眸子。
赌!
她没有任何犹豫。
“接通主控室,最高权限加密频道,只连接傅总。”她对着通讯器,声音平静得可怕。
几秒后,通讯接通。傅瑾琛冰冷的面容出现在屏幕上,眼底的幽蓝火焰平静地燃烧着,看不出丝毫波澜。
“什么事?”他的声音依旧平稳漠然。
苏晚晴直视着他的眼睛,仿佛要透过那层幽蓝的冰壳,看到里面那个正在挣扎的灵魂。她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清晰而坚定:“傅瑾琛,我知道你能听到。我知道你现在的情况。”
屏幕那头的傅瑾琛,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尽管极其细微,但苏晚晴捕捉到了!他的指尖,也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瞬。
有效!他的意识还在!
苏晚晴压下心中的激动,继续用平静的语气说道,既是对傅瑾琛说,也是对可能“监听”的星焰说:“星焰,我知道你也在听。我们谈谈。”
她停顿了一下,组织着语言,试图符合星焰的冰冷逻辑:“你的‘容器’目前处于极不稳定状态。强行同化会导致其效能大幅下降,甚至崩溃。这与你的利益不符。”
屏幕那头一片死寂,只有傅瑾琛眼底的火焰微微跃动。
“我,苏晚晴,与‘容器’存在特殊意识连接和情感羁绊。数据显示,我的存在,有助于维持‘容器’的稳定性,抑制其排斥反应。”她开始抛出诱饵,半真半假,基于那一点点可怜的连接数据和分析,“我可以成为‘容器’的稳定剂。但前提是,我需要近距离接触‘容器’,并进行持续的意识同步和情绪引导。”
她提出了她的要求:接近傅瑾琛,进行“治疗”。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试探。如果星焰认为她有价值,可能会同意。如果星焰看穿她的意图,或者认为风险大于收益,可能会立刻将她抹杀。
时间一秒秒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苏晚晴的心脏狂跳,手心全是冷汗,但脸上却保持着绝对的冷静。
终于,一段冰冷的、直接作用于她意识的认知信息,从星焰那边传来:
【提案……分析……】
【样本‘苏晚晴’……对容器稳定性……存在正向扰动……概率67.3%。】
【风险……可控。】
【允许……接近。】
【同步过程……监控。】
【异常行为……清除。】
它同意了!虽然充满了冰冷的计算和监控,但它同意了!
苏晚晴心中巨石落地,随即又提到了嗓子眼。第一步成功了,但更危险的征程,才刚刚开始。
屏幕那端,傅瑾琛(或者说,星焰控制下的傅瑾琛)缓缓站起身,声音毫无感情:“跟我来。”
通讯切断。
几分钟后,医疗舱的门滑开。傅瑾琛站在门口,周身散发着冰冷的威压和淡淡的幽蓝光晕。他看了苏晚晴一眼,眼神空洞,随即转身:“跟上。”
苏晚晴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拔掉身上的监测探头,踉跄地跟在他身后。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他们两人的脚步声回荡,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他们来到主控室旁一间被临时改造的隔离舱。这里布满了复杂的能量导管和神经接驳设备,中央是一个连接着无数线缆的悬浮平台。傅瑾琛径直走到平台旁,躺了上去,闭上眼睛,如同一个等待检修的机器。
“开始同步。”他(它)的声音冰冷地传来。
苏晚晴走到平台边,看着傅瑾琛近在咫尺却仿佛远在天边的脸,心脏绞痛。她伸出手,颤抖着,轻轻抚上他冰冷的脸颊。
在她触碰的瞬间,傅瑾琛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眼底的幽蓝火焰剧烈闪烁了一瞬,又迅速恢复平静。
星焰在监控。她必须小心。
她按照自己编造的“方案”,将意识缓缓沉静下来,尝试与傅瑾琛建立浅层的、温和的情感共鸣。她回忆着过往的点滴,回忆着并肩作战的信任,回忆着深埋心底的情感……将这些温暖的、正向的情绪波动,如同涓涓细流,缓缓传递过去。
过程极其艰难。傅瑾琛的意识壁垒厚重而冰冷,星焰的能量如同铜墙铁壁,阻隔着一切深入的连接。她只能像春风化雨般,一点点地渗透,不敢有丝毫激进的举动。
时间缓慢流逝。隔离舱内只有仪器运行的微弱嗡鸣。
苏晚晴全力维持着情感输出,精神高度紧张,体力飞速消耗。她不知道这样做是否有用,不知道傅瑾琛是否能感受到,更不知道星焰是否会被欺骗。
就在她几乎要支撑不住时——
她感觉到,傅瑾琛那冰冷的意识壁垒,似乎……极其微弱地……松动了一丝!仿佛坚冰裂开了一道细不可查的缝隙!
同时,一段微弱到几乎无法捕捉的、充满极致痛苦和挣扎的意识碎片,如同跨越了万水千山,艰难地传递到她的心中:
“…晚…晴…走…危险…别…管…我…”
是傅瑾琛!是他自己的意识!他在警告她!他还在挣扎!
巨大的酸楚和希望瞬间淹没了苏晚晴!她强忍着落泪的冲动,更加努力地维持着情感输出,将更多温暖坚定的意念传递过去:“坚持住……傅瑾琛……我会救你……我们一起……”
她的举动似乎起了作用。监测数据显示,傅瑾琛体内的能量波动似乎变得更加平稳了一些,那种剧烈的排斥反应有所减弱。
星焰的监控意志传来一丝满意的情绪波动,对她的“治疗”效果表示了认可。
机会!苏晚晴心中一动。她需要更大胆一点!
她开始尝试,在情感共鸣的掩护下,极其小心地将一丝探查的意念,沿着那丝裂缝,探向傅瑾琛意识深处,试图寻找星焰控制的核心节点,或者……傅瑾琛被压制自我的所在。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举动,如同在深渊边缘走钢丝!
起初很顺利,星焰似乎并未察觉。她“看”到了更多傅瑾琛破碎的记忆和情感,也感受到了那无处不在的、冰冷的幽蓝锁链。
然而,就在她的意念即将触碰到一个可能是核心的区域时——
轰!!!
一股冰冷、狂暴、充满被侵犯怒意的意志,如同天罚般猛地从星焰本体降临!狠狠撞向苏晚晴的意识!
“呃啊——!”苏晚晴如遭重击,惨叫一声,意识瞬间一片空白,七窍再次渗出血丝,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
被发现了!星焰察觉了她的窥探!
【欺骗!入侵!清除!】
冰冷的死亡宣判,在她意识中炸响!星焰的能量瞬间变得充满攻击性,化作无形的巨手,狠狠扼向她的喉咙和意识核心!
完蛋了……还是失败了吗……苏晚晴绝望地闭上了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陡生!
原本安静躺在平台上的傅瑾琛,猛地睁开了眼睛!这一次,他眼底燃烧的不再是冰冷的幽蓝,而是……一种混合着极致痛苦、愤怒和……一丝微弱却无比清晰的自我意志的火焰!
“不——!!!”
他发出一声沙哑的、却震耳欲聋的咆哮!身体猛地坐起,缠绕在他身上的能量导管纷纷崩裂!他抬起手,并非攻向苏晚晴,而是……狠狠抓向自己的头颅!仿佛要将里面的东西撕扯出来!
与此同时,一股强大却混乱的、属于傅瑾琛本身的意识力量,混合着星焰的能量,猛地爆发开来,强行干扰了星焰对苏晚晴的致命一击!
星焰的意志似乎出现了瞬间的错乱和迟疑!它似乎没料到“容器”会突然反抗,而且反抗的力量还夹杂着它自身的能量!
就是现在!
苏晚晴猛地睁开眼睛,顾不上伤势,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扑向控制台,将她早已准备好、却一直不敢动用的最后手段——那段从李维日志中破译的、针对“引导元素”极端不稳定状态的逆相共振编码,通过隔离舱的备用接口,全力注入傅瑾琛所在的平台!
她无法直接攻击星焰,但她可以……攻击星焰与傅瑾琛之间的连接通道!攻击那些幽蓝的锁链!
“傅瑾琛!坚持住!”她嘶声喊道!
逆相编码瞬间涌入傅瑾琛体内!与他体内残存的“引导元素”痕迹以及星焰的同化能量发生了剧烈的、毁灭性的冲突!
“啊——!!!”傅瑾琛发出更加痛苦的嘶吼,身体剧烈抽搐,体表的幽蓝纹路疯狂闪烁,明灭不定!
星焰的意志发出了愤怒的咆哮,试图强行镇压傅瑾琛的反抗和逆相编码的干扰!
整个隔离舱能量过载,电火花四溅!警报声凄厉响起!
混乱!极致的混乱!
苏晚晴瘫倒在地,看着在痛苦中挣扎的傅瑾琛,心碎欲裂,却无能为力。她能做的已经都做了。
是彻底毁灭,还是……一线生机?
就在这无比的混乱中,谁也没有注意到,那段由苏晚晴注入的、本应造成破坏的逆相编码,在与星焰能量和傅瑾琛意志的剧烈冲突中,竟发生了某种意想不到的异变!
它没有彻底摧毁连接,反而……像是在某种极其巧合的频率下,与傅瑾琛强烈的自我意志产生了共鸣,短暂地……净化了部分星焰能量的同化属性,并将其……转化为了一种更纯粹的、可以被傅瑾琛自身意识勉强引导的能量!
傅瑾琛眼底的幽蓝火焰猛地大盛,但这一次,火焰中那冰冷的漠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掌控和痛苦并存的、属于他本人的锐利光芒!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倒在地上的苏晚晴,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痛苦,有担忧,更有一种决绝的、仿佛做出了某种重大决定的光芒。
他伸出手,并非抓向自己的头,而是猛地按在了控制台的一个特殊接口上!
“以我之名……重启……‘星烬’……”他沙哑地、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嗡——!!!
他胸口那片早已黯淡破碎的“星烬”护甲晶体,猛地亮起刺目的光芒!这一次,不再是燃烧生命,而是……疯狂地抽取着他体内那被短暂“净化”的星焰能量和逆相编码产生的混乱能量!
他在利用这短暂的机会,利用这混乱的能量,强行超载启动家族传承的最终遗产!
“不——!”星焰的意志发出了惊恐的咆哮,它感觉到了真正的威胁!它试图强行夺回控制权,但却被逆相编码和傅瑾琛顽强的意志死死拖住!
“晚晴……走……”傅瑾琛看向苏晚晴,嘴角溢出鲜血,却扯出一个极其艰难却温柔的弧度,“这次……换我……守住你……”
刺目的光芒吞噬了一切。
苏晚晴只看到傅瑾琛那决绝而温柔的眼神,下一刻,便被巨大的能量冲击波狠狠掀飞,撞在墙壁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在彻底陷入黑暗前,她仿佛听到了一声响彻灵魂的、玻璃破碎般的清脆声响,以及星焰那充满不甘和愤怒的、逐渐远去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