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锋哥哥，你回来啦？” 苏晓丽听到脚步声，猛地转过头，脸上瞬间绽开一个自认为甜美无暇的笑容，声音娇嗲得能掐出水来，她下意识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将手里那网兜在这个年代还算稀罕的国光苹果往前递了递，“我听说朵朵病了，特意来看看……”
陈锋的眼神在她脸上停留了不到半秒，那目光里没有前世的迷恋，没有片刻的恍惚，只有一种近乎实质的冰冷和厌恶，像是在看一堆令人作呕的垃圾。他没有回应她那故作熟稔的问候，甚至没有去看那兜苹果，径直从她身边走过，仿佛她只是一团碍眼的空气，肩膀甚至“不小心”撞了一下她伸过来的手臂，让她一个趔趄。
他直接掏出钥匙，插向锁孔。
苏晓丽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难以置信地看着陈锋冷漠的背影，一股巨大的屈辱和慌乱涌上心头。他怎么会是这种反应？！以前只要她稍微给点好脸色，他不是都会像条哈巴狗一样凑上来吗？
“陈锋哥哥，你……”她还不死心，试图上前。
就在这时，门从里面被猛地拉开了一条缝。林婉秋站在门后，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嘴唇紧抿，眼神复杂地看着门外的两人，尤其是在苏晓丽那精心打扮的脸上停留了一瞬，手指用力地抠着门框。显然，外面的对话她听见了。
陈锋看到妻子，冰冷的眼神瞬间融化，染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和急切。他侧身挤进门，同时用身体彻底挡住了苏晓丽可能窥探进来的视线。
“婉秋，我回来了。”他的声音沉稳，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然后，他当着林婉秋的面，没有任何犹豫，“砰”地一声，重重地将苏晓丽和她那兜苹果，彻底关在了门外！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门外传来苏晓丽气急败坏、带着哭腔的跺脚声和逐渐远去的咒骂。门内，是一片诡异的寂静。
林婉秋看着陈锋，眼神里充满了困惑、警惕，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微弱的期待。
陈锋没有先解释，而是走到床边，将手里攥着的两根橘子瓣硬糖递给正睁着大眼睛好奇张望的朵朵，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和：“朵朵，看爸爸给你带什么了？”
“糖！”朵朵的眼睛瞬间亮了，小手紧紧抓住那两颗用透明玻璃纸包着的、橙黄相间的糖果，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小声说：“谢谢爸爸。”
这温馨的一幕，像暖流般稍稍冲淡了屋内凝滞的空气。
陈锋这才直起身，目光坦荡地看向依旧紧绷着的林婉秋，语气平静得像是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在楼下碰见的，说是听说朵朵病了来看看。我没让她进门。”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黄鼠狼给鸡拜年。”
林婉秋紧绷的肩膀微微松弛了一毫米，但眼神里的疑虑并未完全散去。她看着陈锋，似乎在判断他话语里的真假。
陈锋知道，光靠说是不够的。他必须给她更大的冲击，将她拉入自己的“阵营”，用共同的利益和未来，彻底焊死这道刚刚对她打开一丝的门缝。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锐利而认真，压低了声音，确保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婉秋，我下午出去，不是瞎逛。我打听到了一个能让我们家彻底翻身的机会！”
林婉秋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追问：“什么机会？” 赌博？投机倒把？那些危险的词汇瞬间涌入她的脑海。
“不是歪门邪道！”陈锋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斩钉截铁地说道，“是正儿八经的买卖！你知道‘君子兰’吗？”
林婉秋茫然地摇了摇头，一种她从未接触过的、属于外面世界的名词，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是一种花，现在在东北，特别是长春那边，快被炒疯了！”陈锋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但眼神依旧清明，“一盆好品相的君子兰，在咱们这儿可能没人要，运到长春，转手就能卖几百块！甚至上千！”
“几百……上千？”林婉秋倒吸一口凉气，腿都有些发软，这数字远远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她一个月累死累活，也才挣三十多块啊！
“对！而且这风口刚起来，知道的人还不多！”陈锋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我打听了，去长春的火车票，加上倒腾本钱，咱们现在手里的钱，足够当启动资”
林婉秋被这巨大的信息量冲击得头晕目眩。几百上千的利润？火车票？启动资金？这一切都太疯狂了！她本能地感到恐惧：“可…可是…这能行吗？路上安全吗？万一赔了……”
“没有万一！”陈锋打断她，语气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强大自信，“我看准的事，八九不离十！婉秋，我知道你怕。但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也可能是唯一一次能快速翻身，让你和朵朵过上好日子的机会！难道你想一辈子住在这漏风的筒子楼里，看着朵朵跟我们一样受苦吗？”
他提到朵朵，精准地击中了林婉秋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她看向床上正小心翼翼舔着糖果的女儿，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和痛楚。
陈锋趁热打铁，上前一步，双手按在她瘦削的肩膀上，迫使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信我这一次，婉秋。钱是你管着的，你点头，我才能动。这生意，成了，咱们家鸡犬升天；败了，我陈锋以后给你当牛做马，挣一分钱都交到你手上，绝无怨言！”
他把选择权，连同巨大的压力和希望，一起交到了她的手上。
林婉秋看着丈夫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和信心，感受着他话语里破釜沉舟的勇气，再回想他这一天多来颠覆性的变化……赌？她似乎一直在赌，赌这个男人会不会变好。之前是绝望的赌，而现在……他至少把筹码（全部家当）都放在了她的面前。
屋内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只有朵朵舔舐糖果发出的细微声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陈锋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判决。
终于，林婉秋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抬起头，看向陈锋，眼神里依旧有恐惧，有不安，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试图抓住救命稻草的孤注一掷。
她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声音干涩而轻微，却清晰地传入陈锋耳中：
“你……你打算怎么做？具体……需要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