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墟,云家族地。
月光凄冷,照着一地黑压压跪伏的身影。曾经不可一世的万载世家,此刻如同被抽去了脊梁,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和臣服。化神老祖云破天跪在最前方,头颅深埋,老朽的身躯控制不住地颤抖,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沫和绝望的嘶声。
凌无极负手立于跪倒的众人之前,衣袂在夜风中微动,神情淡漠如万古寒渊。他并未看脚下这些蝼蚁,目光仿佛已穿透层层虚空,落在了那遥远的、被打得支离破碎的寂灭魂巢,落在了掌心那一点微弱却坚韧的、属于他女儿的真灵魂光之上。
困他女儿,伤他血脉。此仇,岂是区区跪迎便可了结?
他缓缓抬起手,并非指向跪地的云家众人,而是虚悬于空。五指微张,指尖有无形无质、却令得整个昆仑墟地脉都为之凝滞颤抖的恐怖力量开始汇聚。
并非要毁灭,而是要……追索!
以无上仙元为引,以血脉因果为线,逆溯时光长河,追索那胆敢对他女儿下手、种下幽冥血咒的罪魁祸首!无论其藏身何处,无论其有何等遮掩,在无极仙尊的意志之下,皆无所遁形!
跪地的云破天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猛地抬头,老眼之中爆发出极致的惊恐:“不!前辈!手下留情!那咒并非……”
他的话还未说完,凌无极五指已然收紧!
“嗡——!”
一声并非响在耳边,而是直接震荡于所有云家族人灵魂本源的嗡鸣悍然爆发!
以凌无极为中心,一幅幅模糊却蕴含着无尽怨毒与阴冷气息的画面,如同破碎的镜片,强行从云家族地的地脉深处、从某些修为高深的长老神魂记忆深处、甚至从这片空间残留的古老印记中被硬生生抽取、剥离出来!
画面中,是一个笼罩在浓郁黑雾中的身影,看不清面容,唯有那双眼睛,猩红邪恶,充满了对生命的极致恶意。他正将一股污秽阴毒的血色能量,打入一个刚刚诞生、气息微弱的婴儿体内……那婴儿的眉眼,与澈澈有几分相似,却更加柔弱,周身缠绕着一股天生的极阴之气……正是云青窈口中那个未能存活的女婴!
紧接着,更多的画面闪现:那黑影如何与云家内部某个位高权重之人秘密接触;如何布下恶毒阵法,试图炼化女婴的极阴魂魄为引;失败后,又如何恶毒地种下幽冥血咒,欲要让她永世不得超生,连轮回之路都断绝!
而云家内部,竟有人为虎作伥,或为利益,或为恐惧,默许甚至协助了这一切!其中,赫然包括了跪在地上的几位实权长老,甚至……有云破天一丝模糊的纵容痕迹!
“孽障!!”云破天看到画面中自己那一丝犹豫和纵容,发出绝望的嘶吼,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凌无极的眼神,在这一刻,冰冷到了极致。
那冰冷的深处,是足以焚尽诸天的滔天怒焰!
“好,很好。”他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让听到的每一个灵魂都如同被扔进了冰狱最底层,“云家……果真,留不得了。”
就在他即将抬手,将这罪恶累累的家族从世间彻底抹去之时——
“前辈且慢!”
一道流光自云家后山禁地疾射而来,落在地上,化作一个穿着粗布麻衣、须发皆灰白、气息却比云破天更加古老沧桑的老者。老者一出现,便对着凌无极深深一拜,语气急促而恳切:
“前辈息怒!老夫云殇,乃云家上代守墓人,已沉睡数百年!此事……云家罪该万死,但其中另有隐情!那对女娃下咒之人,并非寻常魔头,其背后牵扯甚大,乃‘幽冥老祖’座下第七血侍——咒怨老人!”
“幽冥老祖?”凌无极目光微动。他记得这个名字,方才打穿地狱时,有几个苟延残喘的古老魔神惊恐的嘶嚎中,似乎提到过这个名号,是某个试图染指地狱本源、却被其他地狱君主联手重创、陷入沉睡的古老存在。其座下的血侍,竟敢将手伸到他的血脉身上?
云殇见凌无极似乎知晓,连忙继续道:“正是!那咒怨老人最是睚眦必报,手段诡异莫测!他留下血咒,一方面是为报复我云家当年曾参与围剿幽冥老祖,另一方面,恐怕也是察觉那女娃魂魄特殊,想以此作为坐标,伺机夺取其本源,助幽冥老祖复苏!”
“前辈若此刻灭尽云家,固然痛快,但必会彻底惊动那咒怨老人,甚至可能提前唤醒幽冥老祖!届时,您寻回的那缕真灵,恐将永无宁日,成为那些幽冥邪物觊觎的靶子!”
云殇语速极快,声音带着深深的恐惧和一丝为家族争取生机的急切:“求前辈看在云家终究是青窈那孩子母族的份上,看在无数对此事并不知情的普通族人的份上,暂息雷霆之怒!云家愿倾全族之力,供前辈驱策,追查咒怨老人下落,戴罪立功!只求……只求留下一线血脉传承!”
他重重叩首在地,长跪不起。
整个云家族地,死寂无声,所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凌无极沉默了。
他周身的恐怖杀意缓缓收敛,但那冰冷的眼神,却让所有人感觉更加恐惧。
他自然无惧什么幽冥老祖、咒怨老人。翻手可灭的东西。
但云殇的话,提醒了他一点。
灭云家容易,但打草惊蛇。那咒怨老人若因此隐匿更深,或是狗急跳墙,对他正在温养的女儿真灵下手,虽伤不到,却也是烦人的苍蝇。
况且,此界……似乎比他预想的要复杂一些。有些阴暗角落里的虫子,是该清理一下了。
留下云家,作为鱼饵,或是驱犬逐兔的爪牙,或许……更有趣。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跪满一地的云家人,最后落在叩首不起的云殇身上。
“可。”
一个字吐出,如同赦令,让所有云家人几乎虚脱。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凌无极并指如剑,隔空对着云破天和那几位画面中显示有直接罪责的长老,以及……所有血脉中带有一丝微弱诅咒气息(表示曾间接参与或知情)的云家核心子弟,轻轻一点。
“啊——!”
“不!”
凄厉的惨叫声顿时响彻广场!
云破天等人并未死去,但他们的修为,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暴跌!元婴崩碎,金丹湮灭,苦修数百上千年的道行,在凌无极一指之下,尽数化为乌有!从此沦为比凡人还要孱弱的废人!
更有无数黑色的因果线从他们体内被强行抽出,缠绕在他们神魂之上,这意味着他们余生都将被噩运缠身,病痛不断,这是对纵容和参与恶行的惩戒!
其余云家人看得亡魂皆冒,瑟瑟发抖,无比庆幸自己未曾牵扯其中。
“云家,暂由你执掌。”凌无极看向守墓人云殇,“清查族内,所有与幽冥血咒有牵连者,严惩不贷。集结所有力量,追查咒怨老人及其党羽下落。”
“若有异心……”凌无极语气平淡,“后果,你当知晓。”
云殇浑身一颤,深深叩首:“云殇遵命!必不负前辈所托!定将那咒怨老贼揪出,将功折罪!”
凌无极不再言语,身影缓缓变淡,如同融入月色,消失不见。
直到他那恐怖的气息彻底消失,整个云家族地方才爆发出劫后余生的痛哭声、哀嚎声、以及惶惶不可终日的议论声。
云殇缓缓站起身,看着一片狼藉、精英尽废的家族,老眼之中满是复杂,最终化为一声长叹,以及一丝决绝。他知道,云家的时代已经过去,从今往后,云家的存亡,只在那位无上存在的一念之间。
……
云山苑,新居内。
云青窈坐立不安,不断地看向窗外,又侧耳倾听卧室里儿子安稳的呼吸声。时间仿佛过得无比漫长。
忽然,身前的空间微漾,凌无极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
“解决了?”云青窈立刻起身,急切地问道,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虽未亲眼所见,却能想象那会是何等惊心动魄的场面。
凌无极微微颔首,并未多言云家具体情形,只道:“首恶已惩,余者戴罪效力。幕后之人,名为咒怨老人,与幽冥老祖有关。云家会负责追查。”
云青窈听到“咒怨老人”和“幽冥老祖”的名号,脸色又是一白,显然知晓其恐怖。但看到凌无极那平静无波的眼神,她的心又莫名安定了下来。
“那……我们接下来……”她轻声问,经历了这一切,她已下意识地将眼前这个男人当成了主心骨。
凌无极目光扫过窗外即将破晓的天色,又感知了一下体内仙窍中那缕被精心温养、稍稍凝实了一点的女儿魂光。
“寻‘三生神莲’与‘混沌息壤’。”他语气淡然,却带着不容更改的决心,“为她,重塑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