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载着最后希望的船队,缓缓驶离了那片浸满鲜血与泪水的岛屿。
船尾的浪花,如同无声的告别,渐渐模糊了岸上那一片新起的坟茔和焦黑的废墟。
没有人回头,也不敢回头。
生怕多看一眼,那积压的悲痛便会决堤,冲垮仅存的坚强。
船头劈开深蓝色的海水,带着咸腥味的海风鼓满了风帆,推动着这支小小的船队,向着东南方向,向着那片传说中岛屿密布、却充满未知的“南溟”海域,坚定前行。
司徒文带来的三艘快船作为前导,船体轻捷,帆装优良,负责探路和警戒。
陈启明、顾青、雷震以及大部分工匠、伤员和家眷,则集中在两艘经过加固改造的中型帆船上。
赵德海重伤未愈,躺在舱内,由冯老带着几个妇人悉心照料。
海狼牺牲后,水手长由他生前的一位副手,名叫阿彪的黝黑汉子接任,带领着幸存的水手们,谨慎地操持着船只。
船队保持着紧凑的队形,在浩瀚无垠的大海上,显得如此渺小,如同几片飘零的树叶。
最初的几日,航行还算顺利。
天高云淡,风平浪静。
人们蜷缩在拥挤的船舱里,舔舐着身心的创伤,沉默中弥漫着化不开的悲伤。
但求生的本能,迫使着他们必须向前看。
陈启明和顾青整日埋首于船舱一角,借着微弱的天光,反复研究着那张简陋得几乎只有大致方向的“海图”,以及司徒文带来的关于南方海域的一些零星信息。
“信风稳定,航向大致无误。”司徒文每日观测天象后,都会与陈启明交流,“只是这南海广阔,岛屿星罗棋布,若无精确海图,寻找总舵主所说的汇合点,无异于大海捞针。”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陈启明眉头紧锁,“当务之急,是找到一处可以暂时落脚、补充淡水的地方。”
船上的存水在严格控制下消耗,但依然在一天天减少。
第五日,海上风云突变。
乌云从天际线滚滚而来,狂风骤起,海浪开始汹涌。
“暴风雨要来了!降帆!加固缆绳!所有人回舱!”阿彪的吼声在风中显得有些失真。
水手们顶着狂风,拼命地拉扯帆索,固定甲板上的物资。
巨大的浪头一个接一个地砸在船身上,木制船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随时会散架。
船只剧烈地颠簸摇晃,舱内的人们东倒西歪,呕吐声、祈祷声、孩子的哭闹声响成一片。
陈启明死死抓住固定的床铺栏杆,感受着大自然的狂暴威力,心中充满了无力感。
在真正的天地之威面前,个人的力量和智慧,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这场风暴持续了整整一夜。
当黎明来临,风浪渐渐平息时,所有人都如同虚脱了一般。
清点损失,一艘补给小船在风暴中缆绳断裂,不知所踪,所幸船上人员已提前转移。
部分物资被海水浸湿,但核心的人员和技术资料得以保全。
不幸中的万幸。
风暴过后,船队重新调整航向,继续前行。
然而,祸不单行。
淡水,终于告罄了。
最后的几桶水被严格分配,每人每天只能分到一小口,润湿干裂的嘴唇。
饥饿尚可忍耐,但干渴却如同地狱之火,灼烧着每个人的喉咙和意志。
绝望的情绪,再次悄然蔓延。
难道他们没有战死在岛上,却要渴死在这茫茫大海?
就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负责了望的水手发出了嘶哑却充满希望的呐喊:“鸟!大量的海鸟!前方一定有岛!”
众人挣扎着涌上甲板,极目远眺。
果然,在远方的海平面上空,有成群的海鸟在盘旋飞舞!
有鸟群聚集的地方,很可能就有岛屿!
“调整航向!全速前进!”司徒文当机立断。
希望重新点燃了人们的力量,船队鼓起最后的力气,向着鸟群的方向驶去。
半日后,一座郁郁葱葱的岛屿轮廓,终于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岛屿不大,但植被茂密,山峦起伏,看起来生机勃勃。
“快!找地方靠岸!寻找淡水!”阿彪指挥着水手,小心翼翼地寻找着登陆点。
船队在一处看似平静的海湾下锚,放下小艇,雷震亲自带着一队护卫和几个体力尚好的人,登陆探查。
一个时辰后,雷震带回了天大的好消息!
“岛上有淡水!一条不小的溪流!而且……岛上没有发现土人或者其他人烟的痕迹!”
这个消息,让船队瞬间沸腾了!
人们喜极而泣,相互搀扶着,分批登上小岛。
当双脚踏上坚实的土地,捧起清冽甘甜的溪水狂饮时,许多人跪倒在地,感谢上苍的眷顾。
这座无名小岛,成了他们的救命稻草。
船队决定在此暂时休整,补充淡水,修复船只,让伤员和疲惫不堪的人们恢复体力。
然而,就在人们忙于取水、采集野果、搭建临时营地时,负责在岛屿高处警戒的哨兵,发出了惊恐的警报!
“船!有船朝着我们来了!不是我们的船!”
所有人心中一惊,立刻戒备起来。
陈启明和司徒文登上高处,拿起望远镜向海面望去。
只见两艘船型奇特、帆装迥异于中式帆船的船只,正朝着小岛快速驶来!
船身修长,船首尖锐,桅杆高耸,挂着从未见过的奇异旗帜!
是敌是友?
在这远离故土的陌生海域,突如其来的访客,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更大的不确定和潜在的危险。
刚刚获得的喘息之机,似乎又要被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