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装作记忆还没恢复,黏在他身边。”姜予安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他低下头,指尖用力地捻着裤子的布料,“依赖他,需要他……。看到他因为我而紧张,因为我而情绪波动,我才能稍微感觉到……他是真的在乎我的。”
他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自我厌弃:“可是冯医生,这不对,是不是?明明他现在就在我身边,对我很好,几乎百依百顺,可我还是很不安。心里像是破了一个大洞,怎么都填不满。我还是会下意识地抗拒程昱,抗拒看到他们俩在一起,哪怕我理智上清清楚楚地知道,他们之间根本没什么,只是很好的朋友。”
这种无法自控的情绪和理智的背离,让他感到无比疲惫和挣扎。
冯医生安静地听着,适时地问道:“我上次给你的提议,你尝试了吗?就是……适当地表现出一点‘占有欲’,或者制造一些小的情境,看看他的反应?”
姜予安点了点头,脸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声音也低了些:“嗯……做了。他……吃醋了,很明显的吃醋。他自己亲口告诉我的,还……还很委屈。”
想到墨琛昨晚那副大型犬般撒娇控诉的样子,他心底又软又酸。
“所以,”冯医生引导着他,“根据你的观察和他的反应,你觉得,墨琛先生是喜欢你的吗?”
“我觉得……是喜欢的。”姜予安回答得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肯定了这一点,“他的眼神,他的紧张,他的醋意……不像是假的。可是……”
“可我就是控制不住,控制不了自己。”姜予安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无力感和挣扎,他抬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我的理智告诉我应该相信他,应该放宽心,可我的情绪……它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根本不听使唤。我一看到程昱,一想到他们可能有的过去或者那种我无法插足的默契,我就……我就难受得喘不过气。”
他看向冯医生,眼神里充满了求助的迷茫:“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您之前也建议过我,说或许可以试着多接触接触其他人,分散一下注意力,不要将所有的情感需求都寄托在墨琛一个人身上。”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复杂:“正好,王孟泽来了。他性格开朗,也很细心,和他相处确实很轻松。我试着和他一起出去,聊天,散步……可是,可是我发现……”
姜予安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自责的困惑:“我发现和他相处得越轻松,我心里反而……反而更想墨琛。看到好玩的东西,第一时间想分享的人是他;听到有趣的笑话,最想转头去看反应的人也是他;甚至只是安静地坐着,脑子里晃来晃去的还是他的样子。”
“和孟泽在一起的时间越多,我非但没有像预期那样‘分散’,反而更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有多依赖、多渴望墨琛的陪伴和关注。就像……就像在外面走得再远,心里最惦记的还是那个唯一的家。”
这种发现让他更加慌乱。
他原本以为拓宽社交圈能让自己更独立、更安心,结果却适得其反,反而印证了他对墨琛那种几乎刻入骨髓的依恋和占有欲。
这让他觉得自己很没出息,也很病态。
“冯医生,我是不是……没救了?”
姜予安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我好像被困住了。一方面无法摆脱那些没有来的恐惧和嫉妒,另一方面又极度渴望他的爱和关注,甚至这种渴望因为尝试接触别人而变得更加强烈……我到底该怎么办?”
他将自己最深的矛盾和不堪暴露在医生面前,渴望能得到一个解脱的方向。
“明明我之前也不是这样的……”姜予安的声音开始发抖,带着一种对陌生自我的恐惧和排斥,“虽然以前也会因为程昱和他走得近而不开心,会有点小嫉妒,但从来、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像个失去理智的疯子一样,疑神疑鬼,患得患失,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黏在他身上,确认他的目光一直看着我!”
他用力抓着自己的头发,情绪有些崩溃:“我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一场车祸,一次失忆,我就突然变成了这样?那我现在这个样子……连我自己都觉得可怕,觉得讨厌!”
他抬起头,眼眶通红,里面盛满了痛苦和渴望:“冯医生,我好想……我好想让自己变回从前那样。我不想再被这种可怕的情绪控制了!我不想再因为一点风吹草动就心惊胆战!我不想再让他看到我这副歇斯底里的样子!”
这种对自身状态的失控感,比外界的任何威胁都让他感到恐慌。
他仿佛被囚禁在一个自己都不认识的、充满负面情绪的躯壳里,拼命想要挣脱,却找不到出口。
“我甚至……我甚至不敢告诉他我全都想起来了。”姜予安的声音低若蚊蚋,充满了羞愧,“我怕他知道我现在是‘清醒’的,却依然表现得这么糟糕,会对我失望,会觉得我不可理喻……我怕连现在这份他给‘失忆’的我的耐心和温柔,都会失去。”
所以他宁愿继续扮演那个需要被呵护的、记忆残缺的角色,至少那样,他所有的依赖和索取都显得“情有可原”。
这种伪装让他疲惫,却也成了他最后一块遮羞布。
冯医生静静地听着他宣泄,直到他的情绪稍微平复一些,才温和地开口:“姜先生,首先,请您不要再苛责自己。您现在的状态,放大了您潜意识里一直存在的不安全感和焦虑,但并不意味着您本身出了问题。”
“渴望极度紧密的联系、对可能存在的‘威胁’高度警觉、情绪容易失控……这些都是创伤后常见的心理防御机制在起作用。您不是在‘发疯’,您是在受伤后,用一种或许不够健康但却是本能的方式在寻求安全和愈合。”
“想要‘变回从前’,这个愿望很好,但我们需要明白,‘从前’的那个您,或许也并非完全健康,只是问题没有爆发出来。而现在,深层的问题暴露了出来,这虽然痛苦,但也是一个直面和修复的契机。”
“我们不需要否定现在的您,而是需要理解这种强烈情绪背后的深层需求——您到底在害怕失去什么?又在渴望证明什么?当我们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并尝试用更健康的方式去满足这些需求时,那种失控感才会慢慢减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