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神的话语，使得亭内陷入短暂的寂静，唯有秘境中不知名的灵鸟发出几声清越的啼鸣，更衬得此间气氛肃穆。
齐时略微沉吟，率先开口，“关于中域，晚辈……所知确实甚少。只知中域乃是上古破碎仙界遗留下来的最大一块碎片，其内灵气之浓郁、仙灵之力之精纯浑厚，冠绝神州。也因此，那里强者林立，底蕴深不可测，是公认的修行圣地，亦是……卧虎藏龙之地。”
楚荆回答道，“关于仙途尽头，晚辈二人曾有幸在仙神传承中得知一二。上古末期，仙神因权柄与大道之争爆发混战，导致天地本源权柄破碎，天道规则亦因此变得……不再完整。”
他顿了顿，组织着模糊的信息，“如今的天地，规则有缺，已然无法完整承载一位真正的仙境强者。若有人试图强行突破，其结果……要么在雷劫之下身死道消，要么……天地崩裂。”
闻言，鹿神并无丝毫讶异之色，仿佛早已料到这两位身负仙缘的晚辈，能够触及到此等关乎天地根本的辛秘。
“既然知晓如今天地无法容纳仙境，那你们……” 鹿神轻柔地抬起手掌，随着指尖微动，整个秘境就像是响应其意志，风云变幻。方才还是碧空如洗，万里无云，此刻已是细雨朦胧，雨丝并非凡水，淅淅沥沥，“可知仙境之下，合体之上，大乘圆满之境的秘密？”
“大乘之境的秘密？” 楚荆与齐时齐声回道，“晚辈……并不知晓。”
楚荆不过化神前期，齐时不过元婴后期，距离归元尚且遥远，距离合体遥遥无期，至于在大能口中都讳莫如深的“大乘”之境，对他们来说，实在是遥不可及。
“想必你们心中会有疑问，” 鹿神似乎看穿了他们的心思，声音依旧悠远平静，“吾乃先天孕育的五色神鹿，生于上古，登临仙境，于吾族而言，本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之事，根本无需如后世修士般历经千辛万苦，甚至无需刻意寻求突破之道。”
“即便如今天道有缺，无法踏出那最后一步，但吾之修为，又为何会……停滞于合体之境，而非臻至大乘圆满？”
二人心中确实存有此惑。在万妖朝会遗址，他们见过太多仙兽虚影，深知对于上古先天神兽而言，成长到仙境几乎是血脉注定的归宿。
五色神鹿，即便放在强者如云的上古，亦是最为强悍的至高神兽之一，天生与天道亲和，玄奥神圣。以鹿神自上古存活至今的悠长岁月，其修为理当积累到大乘圆满，距离仙境只差临门一脚才是。
“天道运行，自有其不可违背之规则。” 鹿神的声音多了一丝缥缈，开始讲解神州最顶尖修士才知晓的辛秘，“大乘圆满之境，其力量太过强大，已非尘世所能稳定容纳。任何生灵，一旦迈入大乘境界，其生命本源便会立刻被天道所标记。”
她轻轻一叹，叹息声中带着无尽的沧桑与无奈，“或许千年，或许万年，必定会遭遇天道降下的毁灭雷劫。”
她目光扫过神情凝重的二人，继续道，“若是在上古天道规则圆满之时，此劫乃是登仙之考验，成则羽化飞升，败则身死道消，尚有一线生机。至于如今……” 鹿神摇了摇头，“唯有死路一条，绝无幸理！”
对抗天道，搅得天地崩裂而成就仙境……”不过是一种理论上存在、实则渺茫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可能。即使是破碎不全的天道，其所蕴含的规则伟力，又岂是区区凡俗生灵能够违背、乃至撕裂的？
“所以，” 鹿神总结道，“神州四洲，所有合体境修士，除非迫不得已，或是心存死志，否则……无人愿意，也无人敢于主动突破至大乘境。大家都会想尽办法，刻意压制自身修为，停留在合体巅峰，乃至不断散功重修，以规避那天道的死亡标记。”
鹿神一番话，在楚荆与齐时心中惊起了惊涛骇浪，他们从未想过，在看似风光无限的力量巅峰，竟然隐藏着如此绝望的真相！
“不过，” 鹿神话锋一转，意味深长的说道，“中域之内，倒是……有着不少大乘修士。”
“什么？”齐时完全不明白，“明知是必死之路，他们为何……”
“哼、” 鹿神嗤笑一声，“你们历经磨难，应当早已明悟了一条世间至理——一切看似便捷的捷径，背后都标定了无法回避的代价。”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看似随意地揽过一缕散发着五彩光晕的仙灵之气，“中域修士，长期生活在极度接近于上古仙界的环境之中，不仅享受着远超外界的灵气与道蕴，使得修为精进神速，更受到了仙界的‘祝福’”
“他们的肉身与魂魄早已在不知不觉中，与破碎仙界本源深度浸染，被打上了难以磨灭的‘仙界烙印’。”鹿神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冰冷嘲弄，“仙界烙印会自发地推动着他们的修为不断增长，不受控制。”
“也就是说，对于中域的核心修士而言，他们无法刻意压制修为的晋升。”鹿神淡漠说道，“特别是修为达到合体中期以后，就会无可避免地最终突破到大乘境。”
鹿神微微摇头，看上去竟显得有些失望，“只可惜，中域那群家伙，传承诡谲，手段了得，无数年经营下来，居然真被他们找到了某种方法，能够暂时遮掩天机，蒙蔽残缺天道的感知，使得新晋的大乘修士，不至于在突破后立刻引来雷劫，当场化作飞灰。”
“但——”或许只有面对恶贯满盈的中域，身为先天祥瑞神兽的鹿神才会锋芒毕露，“该死的，总归还是会死的。不过是早晚问题。那层遮掩，并非万能，亦非永恒。”
“七年前，你们遭遇伏杀后不久，中域就有一位苟延残喘了数千年的大乘期老祖，没能扛过天道雷劫，被生生劈得形神俱灭。”说道此处，鹿神的语气都轻松起来，“大乘修士死于雷劫，其溃散的本源与狂暴的劫力会形成极为恐怖的能量乱流，波及范围极广，善后处理极其麻烦。
“中域这些年之所以难得地‘安静’下来，对外界风波反应迟缓，正是因为他们内部正忙着‘救火’与稳定局势，腾不出手来理会外间之事。”
难怪中域难得安静了几年，原来是后院起火了，自顾不暇。
“说来也是，” 鹿神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忍不住再次轻笑，“中域那般处心积虑，甚至不惜派出合体大能伏杀你们两个小辈，也要争夺扶桑仙缘，或许根本目的并非为了培养后进，而是试图利用扶桑神树蕴含的至高生机，为他们那些时日无多的大乘老怪强行续命，拖延雷劫降临的时间。”
鹿神幽幽感慨道，“多少万年了，靠着各种邪法秘术苟活下来的那一批老鬼，算算时间，也都……差不多该死了。”
然而，下一刻，鹿神脸上若有若无的笑意瞬间敛去，神色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不过……” 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将死之人，往往最为疯狂，最是不择手段。如今，仙缘接连现世，天地异象频生，冥冥之中的气运似乎在重新汇聚。吾只怕……某些自知时日无多的老怪物，会被接连的‘希望’刺激，最终……狗急跳墙。”
“鹿神前辈，您的意思是……” 齐时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声音都有些发紧，“中域的那些大乘老怪，可能会……不顾一切，强行尝试突破仙境？”
“中域势力盘根错节，唯有三宫矗立于顶端——凌云宫、玄虚宫、太上宫。” 鹿神开始为二人剖析中域的格局，“三宫之中，又以凌云宫最为强势霸道，行事也最为激进。先前伏杀你们的金煊与蚩岸，皆是凌云宫的长老。凌云宫太上长老——云空子，修为应当达到了大乘圆满，距离虚无缥缈的仙境，仅有一步之遥，距离天道雷劫的清算，也同样只差……临门一脚。”
“万载之前，吾曾与修为尚在合体境的云空子有过一次交手。” 鹿神柳眉微微蹙起，像是回忆起了一段极为不悦的往事，“此人天赋卓绝，更兼心机深沉，手段之诡异莫测，野心之庞大骇人，远超凌云宫历代强者。万年时光流逝，吾亦不知他暗中……究竟有何谋划。”
亭内气氛因这番描述而变得更加沉重。一个万年老怪，蛰伏于濒死的边缘，其图谋必然惊天动地。
“罢了，罢了。” 鹿神似乎不愿再多谈那个令人不快的名字，将手中把玩的五彩流光轻轻挥出，流光融入蒙蒙灵雨之中，消失不见，“云空子之事，或许还有个几百年。眼下，有一件更为急迫之事——”
“西州，浮屠塔，即将开启。”
“什么？浮屠塔！” 一直沉默侍立的苹道人，失声惊呼，“鹿神前辈，此事当真？浮屠塔踪迹难寻，据典籍记载，怕是已有数千年未曾显现于世。”
“浮屠塔？” 楚荆看向神情激动的师祖，又望向鹿神，疑惑道，“敢问鹿神前辈，那是何物？”
“浮屠塔，乃是上古时期，仙界佛域的圣地，供奉着三世佛陀，蕴藏着无上佛法真谛。” 鹿神解释道，“仙神隐去，纪元更迭之后，不知何故，浮屠塔竟得以相对完整地保存下来，隐匿于时空乱流的深处。其开启毫无规律可言，或许千年，或许万年，才会因缘际会，短暂地现世一次。”
“浮屠塔之内，” 苹道人接过话头，向两位小辈补充，“据说残留着难以想象的大道至理与佛门机缘，更有传说，其中甚至封存着三世佛残留的神识烙印与无上佛缘！对于修行者而言，乃是天大的造化！只是……”
他顿了顿，有些无奈道，“佛法精深，尤其涉及六道轮回之说，是西洲佛门特有之秘术，与我等东洲道法不同，我对此知之甚少，难以详解。”
“无需去过多钻研那些晦涩复杂的佛理术语。” 鹿神摆了摆手，“万法归宗，左右与普世修炼法门在根本上大同小异，无非是感悟天地，明心见性罢了。”
鹿神提醒道，“浮屠塔开启，虽不如扶桑仙缘，但消息传播定然更为广泛，届时到来的势力只会更多，必定会是一番龙争虎斗、血雨腥风。”
“你们二人若有兴趣，不妨去西洲瞧瞧。或许，那里亦有属于你们的缘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