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点微弱的灯光在山脚下规律闪烁时,苏想正用最后一点力气拧干浸透露水的衣角。
整整三天断水断电,观测站里连说话都成了奢侈。
是接应信号!
何劲松紧绷的下颌线终于松动,迅速掏出军用手电打出回应代码。
约莫半小时后,一队穿着与何劲松同样便装、但行动更加矫健的人员,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观测站外。
他们是接到何劲松之前冒险发出的断续求救信号后,紧急派来的接应小队。
没有过多的寒暄,接应小队带来了急需的燃油、药品、食物和干净的饮用水,并迅速帮助团队转移。
这一次,他们乘坐的是经过伪装的越野车,在接应小队娴熟的驾驶下,
沿着更加隐秘的路线,来到了一个位于山洞深处的、设施相对完善的秘密基地。
这里虽然依旧隐蔽,但至少有稳定的电力、干净的床铺、一个简易的卫生间,甚至还有一个配备了基本厨具的小厨房。
对于刚从生死边缘挣扎回来的众人而言,这里简直是天堂。
劫后余生的松弛感,让周炽和陈知行几乎瘫倒在地。
而李泽川,这个曾经因为实验室咖啡机水温差0.5度都要皱眉的少爷,在经历了断水断电、寒风刺骨、担惊受怕的几天后,
看着眼前这虽然简陋却功能齐全的基地,第一次没有发出任何抱怨。
他默默地放下自己那个沾满泥泞、曾经价格不菲此刻却如同破布的行囊。
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走到那个小厨房,打开水龙头,确认有干净的自来水流出。
然后,他长长地、近乎贪婪地吁出了一口气。
“川子,你没事吧?”
周炽看他样子古怪,忍不住问。
李泽川转过身,脸上没有了往日那种玩世不恭的痞笑。
他扯了扯嘴角,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摇了摇头,哑着嗓子说:
“没事……就是觉得,有自来水……真他妈好。”
这句粗口,在此刻听来,却充满了沉甸甸的分量。
所有人都看见他通红的眼眶,那件据说三万港币定制的衬衫早已破得不成样子,袖口还留着抢救设备时烫穿的破洞。
苏想看着李泽川的变化,心中微动。
她走过去,轻声说:“我去烧点热水,大家都擦洗一下,换身干净衣服吧。”
这一次,没等苏想动手,李泽川却抢先一步拿起了水壶:“我来。”
他的动作依旧有些生疏,甚至差点被热水烫到,但他坚持着自己接满了水,放到那个老旧的煤气灶上点燃。
那跳跃的蓝色火焰,映在他有些苍白的脸上,仿佛也点燃了他骨子里某些从未被激发的东西。
秘密基地的生活相对规律且安全!
有了稳定的后勤保障,科研攻关重新回到了正轨。
“蜂巢”原型机的开发进入最后的集成和优化阶段,压力依然巨大,但至少不用再为生存发愁。
环境的改善,也让另外两位“脆皮”男大的适应性锻炼得以继续。
周炽不再满足于只做脑力劳动。
他开始主动承担起一些体力活,比如每天帮忙搬运桶装水,甚至跟着基地的战士学习一些简单的设备维护。
虽然他力气依旧不算大,动作也略显笨拙,有一次差点把备用发电机的一个精密阀门拧坏,被何劲松冷着脸训斥了半小时,
但他没有像以前那样嬉皮笑脸地辩解或放弃,而是红着脸,认真地记下了操作要点。
他的变化是外放的,充满了少年人不服输的冲劲。
他还会在休息时,故意在苏想面前展示自己那点可怜的“肌肉”,换来苏想忍俊不禁的笑容,这让他更加干劲十足。
陈知行的转变则更加内敛和“学术”。
他深刻反思了上次在野外因病倒拖累团队的教训。
除了继续用他强大的逻辑推进算法,他开始系统地研究起野外生存、急救知识,甚至包括一些简单的机械原理。
他找何劲松要了一些相关的书籍和手册,在休息时间默默研读,并用他做笔记的方式,整理出了一套极其详尽的《极端环境科研团队生存保障预案(初稿)》。
当他把这份用工整小楷写就、逻辑清晰的预案拿给苏想看时,苏想惊讶得半天说不出话。
她看着上面从水源净化到伤口处理,从信号发送到心理疏导的各类方案,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和敬佩。
这个男人的关心和担当,总是如此理性!
而李泽川的表现更加让人意外!
他依然用金笔,但记录的是设备耗材清单;依然穿定制皮鞋,却踩着梯子检修通风管道。
某天清晨,苏想看见他正用瑞士军刀修理热水器,旁边摊着俄文版《野战设备维护手册》。
你在看这个?
“必须得学一点,”他头也不抬,李家子弟就算逃难也要活得体面。
他还特别在意细节:等等,接应队带来的压缩饼干生产日期有问题。
在众人诧异目光中,他熟练地拆开包装纸箱:
看这个喷码格式,是去年津港查封的那批变质军粮。
我建议全部拆封检查,必要时用沸水重新烘烤。
何劲松瞳孔微缩:你怎么知道?
上个月帮家里处理滞销品时见过。
他转着那支万宝龙钢笔,笔尖划过罐头标签上的暗记,没想到在这用上了。
他依旧毒舌,会嫌弃周炽搬水姿势不对,会吐槽陈知行的生存预案“缺乏人性化设计”,
但是他的“少爷病”好像以一种奇怪的方式进化了!
何劲松将这一切变化看在眼里,依旧沉默寡言,但眼神中那惯有的审视和冷硬,似乎融化了些许。
他开始在布置任务时,会有意识地将一些力所能及的保障工作交给周炽和李泽川,也会和陈知行讨论一些技术细节之外的、关于系统可靠性与环境适应性的问题。
深夜的发电机房,李泽川正给老旧的苏制设备更换进口轴承。
何劲松将一枚军用水壶放在工具箱旁:歇会儿。
两个男人靠在嗡嗡作响的机组上,看远处苏想正在给周炽手上的水泡涂药。
月光透过岩缝,为她镀上柔光。
她现在像不像...
李泽川突然开口,像咱在莫斯科见过的那些女工程师?明明拿着最差的设备,却造出让北约胆寒的东西。
何劲松拧紧水壶盖:她比她们强。
是啊。
李泽川望向洞顶的蛛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