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食家”的邀请,如同捕食者布下的甜蜜陷阱,林卫东心知肚明,却不得不踏入。他需要直面这个“深渊回响”在地球的“味觉中枢”,需要了解敌人的手段,更需要找到反击的契机。
跟随白手套男子穿过冰冷寂静、装饰着抽象扭曲食物雕塑的廊道,林卫东被引入一个与其说是餐厅,不如说是实验室与审判庭结合体的空间。巨大的环形房间,墙壁是光滑如镜的黑色材质,反射着中央唯一光源——一张悬浮的、由某种发光晶体构成的长桌。桌上空无一物,只有两副同样由发光晶体雕琢而成的餐具,散发着幽幽冷光。
“美食家”已经坐在了长桌的一端。他换了一身暗紫色的丝绒餐袍,衬得他那张英俊却毫无血色的脸更加诡异。那双没有瞳孔、只有深渊般黑暗和蠕动味蕾的眼睛,牢牢锁定在林卫东身上,仿佛在品尝他每一步走来的姿态,每一次呼吸的节奏。
“请坐,林先生。”“美食家”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解剖刀般的精准与冰冷,“希望我的‘味觉圣所’没有让您失望。在这里,一切虚饰都将褪去,唯有最本质的‘味道’,才能被品鉴,被铭记。”
林卫东在他对面坐下,神色平静,体内暗金琉璃般的“源火”力量缓缓流转,如同蛰伏的火山,将对方那无孔不入的、试图剖析他灵魂“味道”的冰冷意念隔绝在外。
“客随主便。”林卫东淡淡道,“只是不知,阁下打算请我品尝什么?”
“美食家”的嘴角勾起一抹近乎虔诚的弧度,他伸出苍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顿时,两人面前的晶体桌面如同水面般荡漾起来,一团混沌的、不断变幻着颜色和形态的能量体缓缓升起,散发出一种混乱、痛苦、却又带着奇异诱惑的“气味”——那并非物理意义上的气味,而是直接作用于精神和感知的“信息素”!
“这是第一道开胃菜,”“美食家”介绍道,语气如同在介绍一瓶陈年佳酿,“我称之为‘众生迷惘’。它萃取自这座城市数百万计碌碌众生在日常压力、欲望挣扎、信息轰炸下产生的精神杂波。焦虑、贪婪、短暂的欢愉、深沉的麻木……这些情绪,这些‘味道’,是何等的……丰富而廉价。”
那团能量体散发出令人作呕又忍不住想靠近的诡异吸引力,试图侵蚀林卫东的心神。
林卫东眼神微冷,心念一动,一缕细微的、带着“万家香”醇厚底蕴与“源火”温暖生机的意蕴,如同清风般拂过。那团“众生迷惘”如同遇到克星,剧烈扭曲了一下,其中混乱负面的“味道”被迅速中和、净化,只剩下一点点属于人类本真的、对美好生活的微弱向往,随即消散无形。
“美食家”眼中的蠕动味蕾停滞了一瞬,随即以更快的频率开合,流露出一种发现新食材般的兴奋:“精彩!纯粹的创造与守护之‘味’,竟能如此轻易净化混沌!看来,您这道‘主菜’,比我想象的更加……美味。”
“开胃菜结束,”“美食家”似乎并不在意第一轮的试探失利,反而兴致更高,“现在,让我们品尝一些更具……‘深度’的滋味。”
他再次敲击桌面。这一次,升起的并非能量团,而是一段清晰无比、如同亲临其境的感官投影——那是位于城市贫民区的一个角落,一个瘦骨嶙峋的流浪汉,正蜷缩在寒风中,啃食着从垃圾箱里翻出来的、已经发霉变硬的面包。那霉斑的苦涩、面包的酸腐、以及流浪汉内心弥漫的绝望与麻木,化作一股尖锐刺鼻、令人心碎的“味道”,直冲林卫东的感知!
“这是‘绝望的余烬’,”“美食家”的声音带着一种残酷的欣赏,“在生存底线挣扎时,生命所散发出的、最原始也最真实的‘苦涩’。您觉得,这种味道,该如何‘料理’?”
这不仅仅是味觉的挑战,更是人性的拷问。直接净化,看似简单,却无异于掩耳盗铃,忽视了这“味道”背后真实存在的苦难。
林卫东沉默片刻,没有选择强行净化,而是引导着一丝“源火”的力量,如同最细腻的厨师,融入那段感官投影之中。他没有消除那霉斑的苦涩和面包的酸腐,也没有抹去绝望,而是……在其中,注入了一缕极其微弱的、属于“万家香”辣酱中那温暖厚重的底蕴,以及一丝对“家”和“温暖”的遥远记忆共鸣。
刹那间,那尖锐刺鼻的“绝望余烬”仿佛被加入了一味神奇的调料。苦涩依旧,却多了一丝回甘;酸腐仍在,却透出一点发酵后的醇厚;绝望没有消失,但那麻木之中,似乎被点燃了一点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对“曾经拥有过美好”的怀念火星。
这“味道”变得复杂、矛盾,却……真实而富有层次,不再仅仅是单一的痛苦。
“美食家”愣住了,他深渊般的眼眸中,那些蠕动的味蕾第一次出现了混乱和……不适?仿佛尝到了某种超出他数据库和理解范围的味道。
“……有趣。”“美食家”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部分从容,带着一丝被冒犯的冰冷,“你竟然……‘修饰’痛苦?真是……傲慢的慈悲。”
接连两次超出预期的“品鉴”,让“美食家”失去了耐心,也激怒了他。他不再维持那虚伪的优雅,猛地站起身,双手按在晶体餐桌上!
整个“味觉圣所”的光芒瞬间变得刺眼而扭曲!墙壁上那些抽象的雕塑仿佛活了过来,化作无数扭曲的、由纯粹负面情绪和冰冷能量构成的“饕餮之影”,发出无声的尖啸,从四面八方向林卫东扑来!空气中弥漫开无数种极致的“恶味”——背叛的酸臭、贪婪的腐甜、怨恨的灼辣、虚无的冰冷……它们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要将林卫东的灵魂彻底淹没、吞噬、同化!
“品尝吧!林卫东!这才是这个世界,乃至整个宇宙,最真实、最终极的‘味道’!混乱!痛苦!虚无!融入这盛宴吧!你的‘源火’,将成为这场盛宴最华丽的调料!”“美食家”张开双臂,状若疯狂,他眼中的深渊仿佛要吞噬一切。
面对这排山倒海而来的精神与感知攻击,林卫东依旧端坐。他闭上双眼,不再去看,不再去听,将所有的意识,沉入体内那暗金琉璃般的“源火”核心。
他看到了……前世摆地摊时,路人购买商品后满意的笑容;看到了“万家香”食品厂里,工人们忙碌而充满希望的身影;看到了妻子李秀兰在灯下为他缝补衣服的温柔侧影;看到了女儿林小小吃到美味时亮晶晶的眼睛;看到了赵大海憨厚耿直的笑容;看到了孙维民埋头研究的专注;甚至看到了守护者泽塔最后的牺牲,看到了周老板决绝的背影……
这些画面,这些情感,这些属于“人”的、平凡的、温暖的、坚韧的、充满烟火气的“味道”,如同万千溪流,汇聚到他心中的“源火”之中。
他猛地睁开双眼,眸中暗金漩涡疯狂旋转,低声喝道,声音却如同洪钟大吕,响彻整个空间:
“你的盛宴,尽是腐朽!”
“我的味道,名为——人间!”
“轰——!!!”
暗金色的“源火”不再内敛,如同沉睡的创世之星骤然苏醒,以林卫东为中心,轰然爆发!温暖、明亮、蕴含着无限生机与创造本源的火焰,并不灼热,却带着净化一切虚妄、重塑一切秩序的力量,如同金色的潮汐,向着四面八方奔涌而去!
那无数扑来的“饕餮之影”,那交织的负面“恶味”,在这蕴含着“人间烟火”与“生命赞歌”的源火面前,如同遇到烈阳的冰雪,发出凄厉的、最终湮灭的哀嚎,迅速消融、汽化!
整个“味觉圣所”剧烈震动,黑色的镜面墙壁上出现无数裂纹,那些扭曲的雕塑纷纷崩碎!
“不——!!这不可能!!”“美食家”发出难以置信的尖叫,他身上的丝绒餐袍在源火的照耀下开始燃烧,他那双深渊之眼中的蠕动味蕾如同被投入油锅,疯狂扭曲、爆裂!他感受到了一种截然相反、却同样极致的力量,那力量不属于冰冷的秩序,也不属于混乱的毁灭,而是……生命本身蓬勃向上、薪火相传的壮丽与坚韧!
这“味道”,灼伤了他,超越了他的理解,让他感到了……恐惧!
“美食家”当机立断,猛地撕裂身上燃烧的餐袍,露出其下并非血肉、而是由无数细密电路和蠕动黑色粘液构成的诡异躯体。他怨毒地瞪了林卫东一眼,身体猛地坍缩,化作一道黑色的数据流,试图融入脚下崩溃的晶体桌面,逃离此地。
林卫东岂能让他如愿?源火化作一道金色的锁链,疾射而出,缠绕向那道数据流!
然而,就在锁链即将触及的瞬间,“美食家”发出最后一声尖啸,猛地自爆了部分核心数据!剧烈的能量冲击和混乱的信息流暂时干扰了源火锁链。同时,一道隐藏极深、冰冷彻骨的意念,如同淬毒的匕首,顺着林卫东追击的感知,猛地反向刺入他的脑海!
这不是攻击,而是一段强制灌输的、破碎的、却带着强烈精神污染的画面和信息:
巨大的、如同生物大脑般的星舰在黑暗中悬浮……无数星球的文明被抽取“特色味道”,化为枯竭的残渣……一个隐藏在“观星塔”光影下的模糊身影,正与那大脑星舰进行着隐秘的通讯……通讯的余波,指向了一个林卫东熟悉的、位于地球之上的坐标——他前世最终建立集团总部的地方!
“噗!”林卫东闷哼一声,强行切断了那恶意的连接,脸色微微发白。那反向的精神污染极为刁钻,虽然被源火大部分净化,但仍有一丝阴冷渗入。
而“美食家”所化的主要数据流,已然趁着这个机会,彻底消失在崩溃的空间中,不知所踪。
“味觉圣所”彻底崩塌,化作虚无。林卫东站在一片狼藉的废墟中,感受着体内消耗不小但依旧磅礴的源火之力,消化着刚刚获取的惊人信息。
“美食家”败逃,但“深渊回响”在地球的阴谋只是露出了冰山一角。那个隐藏在“观星塔”内部的叛徒身影,以及其与自己前世集团总部的关联,让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他抬起手,看着指尖那一缕几乎无法察觉的、属于“美食家”的冰冷数据残留,眼中暗金光芒闪烁。
就在这时,他怀中那个一次性的加密通讯器,突然传来了断断续续的、来自杨帆的紧急通讯:
“老……老板……GtA……他们……他们不知道用什么方法……仿制出了……带有微弱生命能量的……新品……正在举行全球发布会……势头……挡不住了……”
“还有……‘观星塔’的伊莉丝指挥官……她……她刚刚发出了最高警戒通告……说……检测到‘深渊回响’主力……已……已跃迁进入太阳系外围……目标……直指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