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袅袅的心瞬间软成了一滩水，眼中满是喜爱。
沈婉婉看着孩子，目光复杂，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为了生下这个孩子，我险些把命都搭进去。妇人产子，本就是一只脚踏在鬼门关里。如今我身子也垮了，太医说……今后怕是再难有孕了。”
当袅袅闻言，立刻握住她微凉的手，急切而真诚地安慰道：“婉婉姐，孩子贵精不贵多，有一个就足够了！你现在最要紧的，是把你自己的身子养好！不为皇上，不为任何人，只为你自己！你一定要好好的！”
沈婉婉看着她眼中毫无杂质的关切，脸上露出了一个真切而带着感动的笑容：“这宫里宫外，也只有你……是一心纯粹为了我好的。”
当袅袅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压低声音问道：“那个章贵妃……她……”
沈婉婉立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眼神示意她隔墙有耳，随即淡然道：“就像你刚才顾忌的，这里是皇宫，不可胡乱非议妃嫔。”
她顿了顿，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我知你要问什么。无非是新皇登基，需要稳定朝局，谏院清流的力量不容小觑。她被抬上来，身后的母家才会更尽心尽力地支持皇上，平衡各方势力。”
当袅袅有些不解：“可是谏院的作用，难道不是劝谏君王，监督朝政的吗？为何要靠联姻来换取支持？”
沈婉婉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洞悉世事的淡然：“自然是劝谏监督。新皇一向勤勉，能力出众，章家此举，于公是为国举贤，于私是为家族谋个更好的前程，所求之位份也在情理之中，既然于公于私都算不得过错，自然顺水推舟，成全这桩‘美事’。”
当袅袅听得心里发堵：“那你……你就一点都不在意吗？”
沈婉婉缓缓摇了摇头，眼神望向窗外，带着一种看透后的寂寥：“无碍。其实我早就知道，帝王之心，本就难以专一，后宫从来都与前朝息息相关。是当初的我……要的太多了，生了不该有的妄念。”
当袅袅听到这话，愧疚感再次涌上心头，她低下头，声音哽咽：“是我对不起你……婉婉姐……如果当初我不跟你说那些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话，不让你生出那样的期待，你现在或许就不会这么伤心了……”
沈婉婉转过头，看着她自责的模样，反而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释然：“伤心？呵……早就不伤心了。袅袅，你不必自责。”
“正因为你当初那些话，让我知道这世间男女之情，原来还可以是那般模样。我也曾真真切切地享受过一段时日，被他那样全心全意、近乎独宠地对待过。”
“虽然短暂，但那份被珍视的感觉，是真的。我已经比这宫里许多女子都幸运了。我……还得谢谢你呢。”
“婉婉姐……”当袅袅看着她强装豁达的样子，心里更难受了。
沈婉婉看着她，目光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羡慕，轻声道：“袅袅，说实话，我很羡慕你。”
当袅袅一愣，连忙道：“我……我这以后也未可知啊。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 她可不敢把话说满。
沈婉婉却摇了摇头，语气肯定：“我看得出，老七他……心里是真的只有你一人。那份专注和情意，是装不出来的。”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在这深宫里，能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是奢望。但你，或许真有这个福气。”
殿内一时安静下来，阳光透过窗棂，照亮了空气中细微的浮尘。
马车辘辘，驶离那一片巍峨肃穆的宫墙。当袅袅靠在晃动的车厢壁上，脑海中不断回闪着坤宁宫内的景象——沈婉婉那张毫无血色的脸，虚弱得连抬手都费力的模样，以及提到生育之险时眼中那抹挥之不去的余悸。
还有那句带着无尽寂寥的嘱托：“我们以后见面很难，但有机会你一定要多来与我说说话……”
她忍不住掀开车帘一角，回头望去。
夕阳西下，给那绵延无尽的红墙青瓦镀上了一层看似温暖实则冰冷的光晕。
那不再是象征着权力与荣耀的巅峰，在她眼中，已然化作一个巨大、华丽而冰冷的牢笼，吞噬了婉婉姐的鲜活，也差点吞噬了她的生命。
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感扑面而来，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妇人产子，本就是一只脚在鬼门关里。”
“我身子也垮了，今后怕是都不能生了。”
“为了生这个孩子，我险些丢了命……”
沈婉婉虚弱而平静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锥子，一下下凿碎了她之前因吴郎中的保证和单承宴的期盼而构建起来的乐观。
她猛地打了个寒颤，一股后知后觉的恐惧如同藤蔓般缠绕上心脏，越收越紧。
她忽然想起，自己之前兴致勃勃地备孕，喝那些苦药，算计着排卵期，满心期待着与单承宴血脉相连的结晶……却好像完全忽略了一个最根本、最残酷的事实——这里，不是21世纪！
这里没有先进的产检技术排查风险，没有精准的麻醉技术减轻痛苦，没有成熟的新生儿监护室保障早产儿的存活，更没有应对产后大出血的快速输血和紧急手术条件！
一切，都依赖着经验、草药，以及那虚无缥缈的“运气”！
她竟然……竟然差点就要拿自己的性命，去赌那百分之几十，甚至可能更低的生存概率？去赌自己不会像婉婉姐那样血崩，不会感染，不会遭遇任何在这个时代无法解决的产科并发症？
之前看史书、看剧集，那些“难产而亡”的字眼和情节，对她而言只是遥远而模糊的概念。
可如今，当这一切血淋淋地发生在自己最亲近的朋友身上，当那浓重的血腥气和死亡的阴影如此真切地弥漫在鼻尖心头时，她才幡然醒悟。
所谓的“调理好身体”、“科学生育”，在这个医疗水平低下的时代，在面对真正的产科危急情况时，力量是何其微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