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菁抄书抄得驾轻就熟,周成的茶点还没吃完,她就把厚厚一摞卷宗都抄好塞进了包里,凑过去轻轻松松抢走了周公子最喜欢,准备留到最后才享用蜜汁烤核桃仁。
核桃上裹着一层蜂蜜,一咬又甜又脆又香,吃了一颗想吃两颗,吃起来十分过瘾。
周成:“……”
嘤嘤。
一边吃,杨菁回想了下自己这阵子抄过的文章,虽然已经精挑细选,但比起她曾经背过的千古名篇还是天与地的区别,倒是有些大儒写的杂文,妙趣横生,用词用句之大胆,让人瞠目结舌。
所以说,古人一点都不古板!
两个人一边吃,一边正说闲话,就听见外头传来黄辉的大笑。
周成一怔。
黄使平日里并不是多严苛冷肃之人,御下手段温和,时常与他们凑在一起喝茶聊天,但他其实很少这般肆意大笑的。
杨菁赶忙扒拉开后门出去眺望。
一出门,好些刀笔吏,差役从各种角落冒出来探头探脑,显然大家都长了同样一颗好奇心。
扒头看了几眼,小林就从鼻孔里喷出口气:“楚令仪,哼。”
周成赶紧抓着杨菁分享八卦:“看见没,那边那个,跟黄使和李使身后的公子哥。”
杨菁顺着他的目光一瞟,只看见个侧脸,鼻梁很高,应该挺俊秀,而且行止之间,颇有气派。
“楚令仪,出身江南楚家,是大儒楚思齐的嫡长孙,十五岁就中了进士,但后来没正经入朝为官,反而考入谛听。”
“人家和小林同一年进的,咳,不过嘛,咱小林被提起,就是梧桐巷卫所的那谁谁,人家楚令仪,就是谛听最年轻的青衣使候选,就是未来的玉面绣衣。”
因着紫衣使的官服是一身锦绣,又有个绰号叫‘绣衣’,这是人人都觉得,楚令仪将来一定能成为紫衣使。
楚令仪进谛听三年余,非常出色,力压群英,是一等一的出众人物。
今年改朝换代以后,他更是连办了好几桩很要紧的大案子,声名远播,连陛下都有嘉奖,人人都说谛听年轻一代,他当为第一。
这不招人妒是庸才,太出众了自然也就有人嫉妒。
咳咳,小林就有点嫉妒他。
杨菁:“……”
“竟胡说,怎么可能嫉妒,哼,我哪是为了我自己,还不是为咱们黄使鸣不平。”
小林突然从背后探头,吓了周成一跳。
杨菁远远看着那位楚公子目光缓缓转移,刺到他们这些人脸上,淡定地拿了本卷宗把脸一遮,转头往档案室走。
小林和周成也跟着溜进去,嘀嘀咕咕地一阵蛐蛐。
“到现在,外头那些不着四六的,还说什么咱黄使没用,人家那么离奇的案子三天就破,黄使一个老前辈,愣是破不了一桩平平无奇的凶杀案。”
“你们说,这叫什么话!?”
小林愤愤道。
杨菁心下也好奇,干脆坐过来细问。
三年前,楚令仪加入的谛听,作为新人进入了国子监卫所,说来也巧,就在他加入当日,谛听接手了两件案子,其一是报恩寺送子观音失窃案。
另一桩,则是一桩凶杀案。
观音失窃,国子监卫所接手,凶杀案发生在梧桐巷地界上,由黄使亲自负责。
这两桩,虽一个是窃案,一个是凶杀,但所有人了解过之后,都感觉那桩失窃案,才算是奇案,一看就有点不好办。
反而是凶杀案子,平平无奇,没多少难度。
死者是个在举院街卖菜的老妇,在卖菜的摊子上让人硬生生掐死,身上财物都在,并未遗失。
勘察过现场,钱袋子充盈,未曾遗失,所有人都认为凶手不是为财,老妇年过五十,老态龙钟,也不大可能是因为色,那大体是有仇怨了。
经过询问调查,发现这死者一辈子都没离开过京城地界,去得最远的地处也就是到郊县收些菜,关系也简单,丈夫已去世,目前和女儿女婿一块儿度日,邻里关系不算多亲密,却也不见有到了杀人这等地步的大矛盾。
黄使调查了半晌,当时就把注意力放在了女婿身上。
因着左邻右舍说,老妇平日里性格比较强势,老为了点小事呵斥女儿女婿,像这类凶杀案,在他的经验里得需要长期积累怨恨,是亲朋故旧的可能性很大。
而且事发当时,女婿还提供不了什么不在场证明。
可那女婿连声叫冤枉,且他的手,大小粗细,同死者脖颈上的指痕根本对不上。
反正折腾了一圈,一点证据都无,案子始终没能破。
“其实谛听积案不老少,谁也不敢保证每桩案子都能破的。”
若不是楚令仪万众瞩目,区区一个案子被挂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报恩寺是京城有名的佛寺,信众众多,那一尊送子观音,乃是一位大盐商捐赠,材质用的是羊脂白玉,名贵非常,安置于观音殿内。
失窃那日,香客来来往往,十分热闹,陆续也有许多人去拜观音求子。
到下半晌那会儿,当时是安国公家的老夫人带着儿媳妇过来上香,结果一进观音殿,抬头看去,却见那台子上空空如也,送子观音已然不见了。
她当即吓了一跳,惊呼出声,众僧人赶过去一看,四处翻找,翻遍了观音殿每一寸土地,竟然没找到东西。
要知道就在不久之前,最多也就一刻半刻,还有香客进过香,那香都没熄,观音像更是好好的。
那一日,报恩寺香客不绝,僧侣又多,绝无任何人抬着重物出入,应该说就没有一个箱子,一辆车进出过寺院。
一众僧人和赶到的谛听面面相觑,都不知如何是好。
观音殿门外有知客僧,也有来往香客,没少过人。
殿内就那么大的地方,绝无后门地道,倒是有个通风的窗户,在接近屋顶的高处,也就一丁点大,只做通风用。
观音的玉像高有一米半,是绝对出不去的。
如今这好好的观音像,光天化日下不翼而飞,谛听一干刀笔吏赶到仔细一问,面面相觑,一时也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