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冰凝的问题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瞬间打破了车库里那该死的寂静。
她问我，想怎么样？
这话问得有水平。既没有偏袒秦可可，也没有完全站到我这边，而是把皮球又踢回给了我看我怎么接。
刘建那死胖子紧张得额头上的汗都汇成小溪了一个劲地给我使眼色，那眼神里的哀求就差没给我当场跪下了。他生怕我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把事情闹得一发不可收拾。
我能提什么过分的要求？要钱？还是要她秦大小姐陪我一晚上？
别逗了。
我要的，自始至终，就一样东西——一个军人，或者说一个男人该有的尊严。
我迎着楚冰凝那双清冷的眸子，缓缓地、清晰地说道：“我不想怎么样。我只要她，为刚才那一巴掌跟我说一句‘对不起’。”
我的要求，简单明了。
不讹钱不占便宜，就要一句道歉。
秦可可一听，那张刚刚才缓和了一点的脸“唰”地一下又涨红了，那是一种混杂着羞辱和愤怒的红。
让她，秦家的大小姐亲口对一个臭保安说“对不起”？这比当众再打她一巴掌还让她难受。
“你做……”她那句“你做梦”刚要脱口而出。
“秦可可。”
楚冰凝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她甚至都没看秦可可目光依旧落在我脸上仿佛是在研究什么稀有物种。
“道歉。”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像两座大山直接压在了秦可可的肩膀上。
秦可可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里面迅速蒙上了一层水汽。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楚冰凝，那眼神，委屈得像只被主人训斥了的小猫。
“楚姐姐……”
楚冰凝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无声的压力，最为致命。
车库里，陷入了新一轮的死寂。
我能听见秦可可那因为委屈而变得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刘建站在旁边，连大气都不敢喘。
过了足足有半分钟，像是半个世纪那么漫长。
秦可可终于泄了气。
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那眼神，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然后她猛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对……不……起……”
那声音，小得跟蚊子哼哼似的还带着一股子浓浓的不甘和咬牙切齿的味道。
要不是这车库够安静，我估计都听不见。
但我听见了。
这就够了。
我没再为难她，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我接受你的道歉。”
说完我转过身重新蹲下，拿起扳手，继续我刚才没干完的活。
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不过是一场无聊的闹剧。
我这干脆利落的态度，反倒让她们都愣住了。
楚冰凝那双冰湖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她大概以为我会借机再提点别的要求或者至少会说几句场面话。
但我没有。
目的达到，废话半句都是多余。
秦可可也没想到我这么“好说话”，她愣在原地一张俏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心里估计正上演着八十集的情感大戏。
最后她跺了跺脚拉开车门“砰”地一声坐进了她的法拉利，用一声愤怒的引擎咆哮，发泄着她的憋屈和不满，然后头也不回地飙了出去。
车库里只剩下我和楚冰凝，还有那个已经快石化了的刘建。
楚冰凝静静地看了我几秒钟。
“十分钟。”她提醒我。
“马上好。”
我手上动作飞快，拆卸、安装、上螺丝，一气呵成。部队里练出来的本事早就成了肌肉记忆。
不到五分钟，备胎就已经换好了。
我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楚总，好了。”
楚冰凝点了点头，从她那精致的手包里拿出一沓钱，看厚度少说也有一两千。
“辛苦了。”她递了过来。
我眉头一皱，后退了一步。
“楚总这是我的工作，分内之事，不需要给钱。”
开什么玩笑？我叶凡是要尊严，不是要饭。
楚冰凝拿着钱的手顿在了半空中，她似乎没料到我会拒绝，眼神里的惊讶比刚才更浓了几分。
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手里的钱，最后默默地收了回去。
“好。”她只说了一个字然后便拉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室。
宾利车无声地启动，平稳地驶出了车库。
从头到尾，她没再多看我一眼也没再多说一句话。
冰山，还是那座冰山。
直到宾利车的尾灯彻底消失在视野里，刘建那根绷紧了的弦才“啪”地一下断了。
他那张肥脸因为极度的愤怒和屈辱，涨成了猪肝色。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我面前，指着我的鼻子，声音压得极低却充满了毒蛇般的怨恨。
“叶凡！你他妈行啊你！”
“你是不是觉得你今天特牛逼？特威风？把秦小姐和楚总都镇住了？”
“我告诉你！你今天得罪了秦小姐你在云顶天宫的日子，到头了！”
我懒洋洋地收拾着工具把换下来的破轮胎放进后备箱，淡淡地回了一句：“我只是在讲规矩。”
“规矩？！”刘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了，“我他妈再告诉你一遍！在这里老子的话，就是规矩！”
他见我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气得浑身肥肉都在哆嗦。
“你不是能耐吗？你不是爱讲职责吗？”他脸上露出一抹阴冷的笑，“好！老子就让你好好履行履行你的职责！”
他掏出对讲机，按下了通话键对着里面吼道：
“调度中心！给我听好了！从今天晚上开始，东门岗的叶凡，调去守夜班！负责c区巡逻！对就是他一个人！什么时候轮休等我通知！”
说完他“啪”地一下关掉对讲机，恶狠狠地盯着我。
“小子，慢慢玩吧你！”
c区是整个云顶天宫最偏僻、最没人去的一个区域，靠近小区的围墙和垃圾集中处理站，一到晚上又黑又臭，连个鬼影子都见不着。
让我一个人，去巡那一整片区域的夜班？
这死胖子，够狠。
穿小鞋，果然是职场必备的技能。
我看着他那张因为得逞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心里没有半点波澜。
夜班？巡逻？
对我来说，跟玩儿似的。
我把工具箱盖好，转过身，对着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好的，队长。”
我的反应，再次让刘建愣住了。
他预想中的愤怒、不甘、甚至是求饶，全都没有出现。
我平静得，就像是接到了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工作调动。
一拳打在棉花上，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刘建的脸色，比吃了屎还难看。他重重地“哼”了一声，知道再待下去也是自取其辱于是骂骂咧咧地转身走了。
我一个人站在空旷的车库里，摸了摸还有点发烫的左脸忍不住笑了。
有意思。
这月薪三-千的工作，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我回到东门岗亭的时候，老张正焦急地等着我。
“小叶，怎么样？刘队没把你怎么样吧？”
我把刚才的事情简单一说老张听完，一拍大腿，满脸的愁容。
“哎哟！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孙子没安好心！c区夜班，那不是人干的活儿啊！”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同情和无奈。
“小叶啊，你这脾气……”他想说什么最后又化作一声长叹“算了，你刚来，不知道。刘建这个人心眼比针尖还小，你今天让他当着两位女主人的面丢了这么大的人他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我笑了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老张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凑到我耳边。
“你小心点。他明着整不了你，肯定会来暗的。”
“这孙子，为了往上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