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桥丸”事件引发的风暴渐渐平息,至少表面上是如此。军统成了日本人发泄怒火的主要目标,特高课内部的紧张气氛也随之缓和了不少。
这天下午,佐藤把陈默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这次不是布置任务,也没有紧急情况,佐藤的心情似乎不错,甚至还让勤务兵泡了两杯茶。
“陈桑,坐。”佐藤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陈默依言坐下,姿态恭敬,心里却在猜测佐藤的意图。
“最近辛苦了。”佐藤喝了一口茶,语气带着一丝难得的温和,“‘高桥丸’的事情,还有后续对军统的清剿,你都处理得很稳妥。”
“这都是属下分内之事,课长过奖了。”陈默谦逊地回答。
佐藤摆了摆手,身体微微前倾,看着陈默,眼神里带着一种审视和……某种期待。
“陈桑,你是我来到上海后,见过的为数不多的,真正有能力的中国人。”佐藤缓缓说道,“你聪明,懂得审时度势,知道如何运用规则,甚至能创造规则。更重要的是,你明白帝国的强大,并且愿意为‘共荣’的事业贡献力量。”
陈默心里冷笑,面上却适当地流露出被赏识的激动:“课长谬赞了。我只是尽自己所能,为课长效劳。”
“不,你的价值不止于此。”佐藤摇了摇头,声音压低了一些,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意味,“陈桑,你认为,帝国要真正掌控这片土地,稳固这里的秩序,最重要的是什么?”
陈默心中一动,知道正题来了。他沉吟了一下,谨慎地回答:“属下认为,除了军事上的绝对优势,还需要在政治上和经济上建立起能让本地人接受并参与进来的体系。”
“说得好!”佐藤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光靠刺刀和杀戮,是无法长久的。我们需要的是‘秩序’,是‘合作’。这就是‘以华制华’的精髓所在。”
他站起身,走到墙上的巨幅东亚地图前,手指划过中国的版图。
“我们需要培养一批像你这样的中国人,一批真正理解帝国良苦用心,有能力、有威望,能够协助帝国管理这片土地,实现共存共荣的精英。”佐藤的语气带着一种战略家的狂热,“你们熟悉这里的人情世故,了解这里的文化脉络,由你们出面,很多事情会比我们直接出面效果更好,阻力更小。”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盯着陈默:“陈桑,我希望你能成为这样的典范。不仅仅是特高课里一个出色的职员,未来,你可以在更广阔的舞台上发挥作用。比如,进入新政府的某个重要部门,或者,在商会中扮演更核心的角色,协助帝国整合经济资源。”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跳。佐藤这是在向他描绘一个“光明”的未来,一个作为日本人傀儡,但却拥有相当权力和地位的未来。这是在对他进行更深层次的拉拢和捆绑!
他立刻站起身,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混合着震惊、激动和一丝惶恐的表情:“课长!我……我何德何能,承蒙课长如此看重!只怕能力有限,辜负课长的期望!”
“能力是可以培养的,地位是可以争取的。”佐藤走回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充满了蛊惑,“关键在于忠诚,在于是否与帝国同心同德。陈桑,我看好你。只要你坚定不移地跟着帝国走,未来的前途,不可限量。”
“是!课长!”陈默挺直腰板,语气坚定,“我一定牢记课长教诲,为课长,为帝国,竭尽全力!”
“很好。”佐藤满意地点点头,“下去吧。好好干,我会给你更多的机会和舞台。”
陈默恭敬地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佐藤的办公室。厚重的木门在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室内那带着茶香和野心的空气。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他皮鞋踏在水泥地面上的声音,清脆而规律地回响。
脸上的激动和惶恐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只剩下一种冰凉的、带着铁锈味的清醒。佐藤描绘的那幅“光明”图景——新政府的高位、商会的核心、协助帝国整合资源的“精英”——在他脑海中盘旋,却只激起了更深沉的厌恶和警惕。这哪里是前途?分明是精心打造的囚笼,要用权力的金线将他,以及更多像他这样的人,牢牢捆绑在侵略者的战车上,成为他们吸吮这片土地血肉的帮凶。
“以华制华……共存共荣……”陈默在心中无声地咀嚼着这些冠冕堂皇的词汇,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冰冷弧度。多么熟悉的把戏。用虚幻的承诺和看似诱人的地位,瓦解抵抗者的意志,培植俯首帖耳的傀儡。佐藤的“野望”,其核心不过是将征服和掠夺披上一层“合作”与“秩序”的华丽外衣,让中国人自相残杀!
“以华制华”的典范?日本人的走狗和傀儡?
佐藤的野望,不过是殖民者惯用的伎俩,试图用权力和地位收买一部分中国人,让他们来帮助统治和剥削自己的同胞。
这更加坚定了他的信念。他必须在这个位置上待下去,获取更多的信任和权限,从内部更有效地打击敌人。
佐藤想把他培养成“典范”,他就利用这个机会,爬到更高的位置,接触到更核心的机密。
这是一场危险的游戏。他必须在敌人的殷切期望和重重考验中,小心地走好每一步。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
佐藤的这次谈话,是一个明确的信号。他之前的“表现”已经赢得了相当的信任,敌人开始试图将他纳入更核心的圈子。
这意味着机会,也意味着更大的风险。
他需要更加谨慎地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既要展现出“能力”和“忠诚”,又不能过于急切,引起怀疑。
他拿起一份文件,开始批阅,眼神却异常锐利。
敌人的野望,正是他可以利用的阶梯。
他要沿着这架阶梯,一步步走向敌人的心脏,然后在最关键的时刻,给予致命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