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魔都的一家妇幼保健院里。
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年纪约莫五十岁，面容和蔼。
她仔细询问了清华的末次月经时间、身体近况，然后开了尿检和血检的单子。
“结果很快，半小时左右就能出来。”
医生语气平静。
等待的半小时，像是被无限拉长。
清华坐在候诊区柔软的沙发上，背脊挺得笔直，脑子里一团乱麻。
她拿起一本架上的时尚杂志，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目光扫过彩页上光鲜亮丽的模特，脑子里想的却是：
如果……如果真的有了，这个孩子，会长得像谁？
像我？还是像……他？
她突然有点小开心……。
可是立刻，她又警惕地掐灭了这丝不合时宜的遐想，重新筑起心理防线。
现在不是感性的时候，她必须理性面对任何可能的结果。
“赖清华女士，请到三号诊室。”
护士的声音让她猛地回神。
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步伐尽量沉稳地走向诊室。
女医生看着手中的化验单，又抬头看了看她，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宣判式的确定：
“赖女士，确认是早孕。目前看，大概四周左右。”
尽管早有准备，但听到“早孕”两个字时，清华还是感觉仿佛有一记重锤砸在胸口，耳朵里嗡的一声。
她的手放在膝盖上，勉强维持住镇定。
“四周……”她喃喃重复，时间点恰好对得上马尼拉那次。
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
“是的，从指标看，胚胎发育目前是正常的。”
“……谢谢医生。”
清华拿着那张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化验单，清华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医院。
坐进车里，她没有立刻发动引擎，而是将额头抵在冰冷的方向盘上，肩膀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已经确定了。
不是错觉，不是压力过大。
她的身体里，正在孕育着一个新的生命。
而这个生命的父亲，是她绝对不能、也不该去纠缠的人。
泪水无声地滑落，有喜悦，也有茫然。
接下来的问题很残酷：
这个孩子，要？还是不要？
她想起代悦挽着林夜手臂时灿烂的笑容，想起自己的事业……
每一个画面都在告诉她：不要，这是最“正确”、最“明智”的选择。
打掉它，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让生活回到原有的轨道。
可另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她心底呐喊：
这是一个生命，是你和林夜的骨肉。
尽管那是个错误，但这个结果，很美好！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抬起头，擦干眼泪，发动了汽车。
后视镜里，她的眼睛还有些红肿，但眼神已经重新坚定起来。
她不能倒下，至少现在不能。
---
回到桐音阁时，已是华灯初上。
宅子里很安静，林雁还没回来。
她径直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反锁了门。
将那张化验单塞进一本很少翻动的书籍里。
然后，她走进浴室，打开淋浴，让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也试图冲走满心的疲惫和混乱。
晚上，林雁回来了，心情很好，说着现在L&Y包包订单都排到下下个月了，外面还有黄牛高价炒作“玄壁”款。
她还带来了一盒新出的点心让清华尝尝。
清华勉强笑着应付，点心吃在嘴里，却尝不出任何味道。
“清华，你脸色好像不太好？是不是太累了？”
林雁关切地问。
“没事，可能这两天忙整合的事，有点缺觉。”
清华掩饰地揉了揉太阳穴。
“那你早点休息！别太拼了，身体要紧。”
林雁不疑有他，贴心地说。
看着林雁纯净担忧的眼神，清华心中的负罪感更深了。
这个从小长到大的闺蜜如此信任她，把她当作亲姐妹一样看待，而她却在心里埋藏着一个足以摧毁她们友情的秘密。
这一夜，清华失眠了。
她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脑海里两个声音在不断争吵。
一个声音催促她快刀斩乱麻，趁早解决这个“麻烦”；
另一个声音则在骂她：
清华，这是你和林夜的孩子，是上天赐给你的！
留下这个孩子！
……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她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睡梦中，也不安稳，仿佛总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小小身影，在远处看着她，不哭不闹，却让她心碎。
清晨，她被一阵轻微的恶心感唤醒。
冲进洗手间干呕了几声，什么也没吐出来。
接下来的几天。
赖清华仿佛在走钢丝。
她用意志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将自己更深地埋入工作中。
新生代医学中心整合程家资产后的千头万绪，成了她最好的掩护和避难所。
她主持一个个会议，审阅一份份报告，拜访新接管的医疗机构，行程排得比以往更满。
仿佛只要不停下来，就能暂时逃避那个盘旋在心头的问题。
但身体的反应是诚实的，无法完全掩饰。
清晨的恶心感变得频繁，虽然她总是借口“肠胃不适”或“没睡好”匆匆带过。
她对气味变得异常敏感，办公室里原本习惯的香薰被她悄悄撤掉，连秘书小张冲泡的咖啡味道，都让她一阵阵反胃，只能换成清淡的绿茶。
这些细微的变化，或许能瞒过粗心的同事，却很难逃过最亲近之人的眼睛。
这天晚上，桐音阁的餐桌上气氛有些微妙。
林雁兴致勃勃地分享着各种的趣事。
方方在一旁兴致勃勃的玩着小姨刚买给他的火车。
林梅把最后一道菜端了上来，一般清蒸鱼。
清华坐在一旁，安静地吃着饭，尽量避开桌上那盘清蒸鱼。
不知为何，今天鱼腥味让她格外难以忍受。
“清华，你尝尝这个鱼，张妈今天特意挑的最新鲜的鲈鱼，可鲜嫩了。”
林雁热情地夹了一块鱼腹肉放到清华碗里。
几乎是瞬间，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咙。
清华脸色一白，猛地放下筷子，用手捂住嘴，强忍着才没有失态。
“怎么了清华？”
林雁吓了一跳，担忧地看着她：
“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我看你最近脸色总是不太好，要不要去医院好好检查一下？”
清华强迫自己挤出一个笑容，胃里却翻江倒海：
“没……没事，可能就是有点累着了。你们吃，我喝点汤就好。”
她端起汤碗，小口啜饮着，试图压下去那股不适感。
“清华，工作是做不完的，注意身体。”
林梅劝道。
“我没事……”清华低下头，避开林雁的视线，声音尽量平稳。
饭后，林雁拉着清华在客厅喝茶，继续聊着这次去白金汉宫参加时尚沙龙的事，试图让她放松。
看着林雁纯真无邪的笑脸，清华心中的负罪感像藤蔓一样缠绕收紧。
林雁的关心更让她感到窒息。
林家姐弟对自己这么好，不是家人胜似家人。
而自己，却怀揣着一个可能摧毁这一切的秘密。
“雁姐，”
清华突然开口，声音有些微哑，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身边最信任的人，对你隐瞒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你会怎么样？”
林雁愣了一下，随即笑道：
“那要看是什么事啦！就算真有什么事，也肯定有你的苦衷。”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认真了些，
“但是，如果真的很难，说出来也许会好受点？总比一个人扛着强。”
说出来？向谁诉说？坦白自己怀了她弟弟的孩子？
清华在心底苦笑，那无异于引爆炸弹。
“嗯，我就是随口一说。”
清华移开目光，端起微凉的茶杯，
“可能最近压力太大了，有点胡思乱想。”
她看了看玩弄着小火车的方方，小家伙撅着小屁股，还不时的自言自语。
“好可爱！”清华喃喃道。
夜深人静，清华躺在床上，抚摸着依旧平坦的小腹。
那里，一个微小的生命正在悄然生长。
“你早孕，孩子健康……”医生的话回荡在耳边。
她好想找个来好好聊个天，可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她跟谁聊这事啊？
她想到了远在老家的老妈。
不行，想想都知道她会说什么 。
突然，她觉得自己很孤独。
留下孩子，前路是未知的惊涛骇浪，可能会毁掉现在拥有的一切，包括她视若生命的事业。
打掉孩子，那道无形的坎，或许会成为她余生都无法愈合的伤口。
泪水再次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头。
而她知道，无论她如何逃避，都必须尽快做出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