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枯枝擦过脸颊，留下火辣辣的刺痛。子弹呼啸着从耳边掠过，带起的风压刮得皮肤生疼。陈默如同受伤的孤狼，在积雪和树干间之字形狂奔，每一次变向都牵扯着肋骨的剧痛，几乎让他窒息。
他不是在逃，而是在引诱。
他刻意放慢速度，甚至偶尔回头，用那根可笑的枯枝对着追兵的方向虚晃，发出挑衅般的嘶吼，将大部分的火力和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
“在那边！”
“抓住他！”
“死活不论！”
追兵的吼声和更加密集的枪声从身后传来。雪地上溅起的弹坑紧紧咬着他的脚步。
够了！就是这样！零，带她走！快走！陈默在心中疯狂呐喊，将所有生存的希望都赌在了那个冰冷的男人身上。
他猛地扑倒在一棵粗壮的云杉后，子弹瞬间将树皮打得木屑横飞。他剧烈地喘息着，肺部如同烧灼般疼痛，冰冷的空气吸入又呼出，带出浓白的哈气。他能感觉到温热的血液从手臂上被擦伤的地方渗出，迅速在低温下变得冰冷粘腻。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可能是永别。
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被蜂拥而上的追兵撕碎时——
咻！咻！咻！
侧后方突然响起几声极其精准、冷静的短点射！不同于追兵们狂暴的扫射，这枪声带着一种冰冷的、高效的杀戮节奏！
追兵的喊叫声瞬间变成了惊恐的惨叫和混乱的惊呼！
“后面！”
“有埋伏！”
“找掩护！”
压力骤减！
是零！他没有直接离开！他在侧翼提供了致命的火力支援！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冲上心头——是庆幸，是愤怒（气零没有立刻带林薇走），更是一种被并肩作战点燃的、冰冷的疯狂！
机会！
他猛地从树后探出身子，看到两名正试图寻找零的方位的追兵暴露了侧翼！他没有任何犹豫，如同猎豹般扑出，手中的枯枝被他当成了致命的匕首，狠狠扎向离他最近那人的脖颈！
那人惊恐地回头，格挡的动作慢了一拍！
噗嗤！
尖锐的枯枝虽然无法致命，却狠狠扎进了对方持枪手臂的关节处！
“啊！”那人惨叫一声，突击步枪脱手掉落！
几乎同时，另一声轻微的枪响来自零的方向，另一名追兵应声倒地！
陈默就地一滚，捡起那把掉落的突击步枪！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沉甸甸的，却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力量感！
他不再是被追猎的羔羊！他有了獠牙！
“零！东北方向！交替掩护！”陈默嘶声吼道，不再犹豫，端起枪，对着记忆中追兵最多的方向就是一个精准的三连发点射！后坐力撞击着他受伤的肩膀，带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但他死死咬住牙关！
黑暗中传来一声闷哼，显然有人中弹。
零没有回应，但陈默能感觉到侧翼的火力点开始了高效的移动和射击，与他形成了短暂的、默契的交叉火力网！
剩余的追兵显然没料到猎物会突然变得如此棘手，攻势顿时一滞，被迫寻找掩体，不敢再盲目冲锋。
“撤！”陈默听到对方有人用德语低吼了一声。
脚步声开始向后移动，枪声也变得稀疏起来，变成了警惕的掩护射击。
他们暂时打退了第一波攻击！
陈默靠在树干上，浑身都被冷汗和雪水浸透，剧烈地喘息着，手臂和肩膀的伤口突突直跳。零的身影如同幽灵般从侧翼的阴影中悄无声息地滑到他身边，递给他一个备用弹匣，眼神依旧冰冷，但微微颔首，算是认可了他刚才的战斗。
“她呢？”陈默急切地低声问，目光扫向零身后的黑暗。
“安全。隐蔽点。”零言简意赅，指了指身后不远处一个被积雪覆盖的岩石缝隙。
陈默的心稍稍放下一些。他还活着，零还在，林薇也暂时安全。但危机远未解除。斯特拉克派来的绝不止这几个人，更大的搜索圈正在合拢。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陈默换好弹匣，感受着体内残存不多的力气和越来越严重的伤痛。
零点头，目光扫过地上那名被陈默用枯枝刺伤、正在雪地里呻吟的追兵。他走上前，用枪口抵住对方的额头，用冰冷的德语快速逼问了几句。
那伤兵吓得魂飞魄散，结结巴巴地吐出了几个词。
零听完，毫不犹豫地一枪托将其砸晕过去。
“他说什么？”陈默问。
“大规模搜索。重点东南河谷。直升机一小时后返回。”零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但内容却让人心惊，“我们打掉的，只是先头侦察小组。”
一小时！必须在一小时内抵达零准备的载具点，否则一旦直升机返回，他们就是雪地上的活靶子！
“走！”陈默咬牙道。
零率先向岩石缝隙走去，陈默持枪警惕地断后。
林薇从岩石缝隙里探出头，脸色苍白如雪，看到陈默还活着，眼中瞬间涌上泪水，却又死死忍住。她手臂上的伤口已经被零用急救包里的绷带简单包扎过，鲜血依旧渗了出来。
零将她扶出来，没有任何废话，指着东北方向：“跟着我。保持安静。最快速度。”
没有时间安慰，没有时间喘息。生存是唯一的目标。
三人再次投入风雪之中。这一次，零在前开路，陈默持枪断后，林薇被夹在中间，拼命跟上。
每前进一米，都异常艰难。积雪深厚，林薇的脚伤和陈默的肋骨伤都在严重拖慢速度。寒冷和失血不断侵蚀着他们的意志和体力。
陈默感觉自己的意识都开始有些模糊，全凭一股不甘死在这里的狠劲在强行支撑。他不断回头，警惕着可能出现的追兵。
突然，他怀里的那个卫星电话残骸，又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依旧是那种极低功耗的、断断续续的脉冲信号！
零也瞬间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信号的节奏变了！不再是SoS，而是…两短一长，重复三次！
这是…代表“危险解除，方向正确，加速汇合”的暗号！
零之前发出的坐标信号，被接收了！而且对方确认了路径安全！
是援军？还是…另一个陷阱？
在这种绝境下，任何意外都可能是致命的。
零看向陈默，眼神询问。信任，还是不信任？
陈默几乎没有犹豫。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他用力点了点头。
零立刻调整方向，朝着信号指引的细微偏差角度，加快了脚步。
希望，如同黑暗中的一丝微光，再次支撑着他们压榨出最后的体力。
又艰难行进了大约二十分钟，就在陈默感觉自己的腿如同灌了铅，几乎要跪倒在雪地里时，前方传来零压低的声音：“到了。”
陈默抬头望去，只见前方是一段陡峭的、被冰雪覆盖的河床悬崖。悬崖下方，隐约可见一条蜿蜒的、早已冰封的河道。
而就在悬崖下方一处背风的凹陷里，停着一辆…通体黝黑、覆盖着积雪和伪装网、造型极其硬朗的奔驰乌尼莫克越野车！车身上没有任何标识，但那种冰冷的、为极端环境而生的金属质感，无声地诉说着它的不凡。
是零准备的载具！
终于到了！
三人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滑下陡峭的河床悬崖，冲到乌尼莫克旁边。
零迅速检查车辆四周，确认安全后，用指纹和密码打开了车锁。
“上车！”
陈默拉开车门，先将几乎虚脱的林薇塞进后排座椅，然后自己才艰难地爬进副驾驶位。车内带着一股冰冷的金属和机油味，但相比于外面的严寒，已是天堂。
零坐进驾驶位，引擎发出一声低沉有力的咆哮，迅速预热。车载的多功能屏幕亮起，显示着周围地形图和数个加密通讯频道的状态指示灯。
“坐稳。”零的声音依旧冰冷，但操控车辆的动作却流畅而精准。乌尼莫克巨大的轮胎碾过冰封的河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开始沿着河道向下游驶去。
车辆行驶的颠簸让陈默的伤口阵阵抽痛，但他死死咬着牙，目光扫过车载屏幕。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正显示着微弱的比特币价格信息。
**btc\/USd: $151.80**
价格依旧低迷，但之前那种诡异的高频震荡似乎停止了。“普罗米修斯之火”的第一波测试结束了？还是暂时潜伏了起来？
就在这时，车载通讯器的一个加密频道突然自动激活，一个经过处理的、冰冷的电子音在车内响起，说的却是中文：
“信号接收。路径安全。欢迎回来，Silentobserver。”
“鉴于你提供的‘有趣’信息，以及目前…复杂的局面。一份新的‘礼物’已发送至你的备用缓存地址。”
“建议：立刻前往因斯布鲁克。那里有‘老朋友’为你准备的…临时避风港，和一份…或许能缓解你当前资金困境的‘小礼物’。”
“至于那位受伤的女士…‘诊所’也已准备好。”
话音落下，通讯戛然而止。
车内陷入一片死寂。
Voyager！又是它！它像幽灵一样无所不在！它甚至知道他们刚刚经历了什么，知道林薇受了伤，知道他们需要钱和庇护所！
因斯布鲁克？“老朋友”？“小礼物”？
这突如其来的“帮助”，是雪中送炭，还是又一个精心编织的陷阱？
陈默看向零。零的眉头微微皱起，显然也在快速评估风险和可行性。
“去吗？”陈默嘶哑地问。
零沉默了几秒，目光扫过后视镜里蜷缩在后座、因失血和寒冷而微微发抖的林薇，又看了看陈默苍白如纸的脸和不断渗血的伤口。
“因斯布鲁克。两小时车程。”零最终做出了决定，声音冰冷而务实，“风险未知。但留下，必死。”
乌尼莫克在冰河上发出更加低沉的咆哮，猛地加速，如同黑色的钢铁巨兽，冲破风雪，驶向未知的前路。
车窗外，是阿尔卑斯山无尽的黑夜与风雪。
车内，陈默疲惫地闭上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握紧了那把冰冷的突击步枪。
资本的獠牙依旧锋利，数字的幽灵仍在徘徊，而他们的流亡之路，才刚刚开始。
他感觉到一只微凉而颤抖的手，轻轻覆盖在他紧握步枪的手背上。
他没有睁开眼，也没有推开。
只是在那冰冷的触感中，感受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来自人类体温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