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恬的将令,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朱雀军区乃至整个南疆激起了滔天巨浪,却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效率与肃杀之气。
中军大帐内的会议结束后,陈超以及一众朱雀军区的将领,几乎是跑着回到各自衙署的。
他们的脸上再也看不到丝毫的侥幸与观望,只剩下一种被鞭策到极致的紧迫感。此刻,什么争权夺利,什么保存实力,统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蒙帅的三项任务:换防、轮训、建陵!就如同三座大山压在头顶,更如同三根救命的稻草——完成得好,或许能在陛下和蒙帅面前将功折罪;若有差池,新账旧账一起算,后果不堪设想!
陈超更是如同上了发条的陀螺,连喘息的时间都舍不得浪费,立刻召集麾下所有能用的参谋、文书,将蒙恬的军令细化成一条条具体的指令。
“快!传令兵!” 陈超嘶哑着嗓子吼道,“即刻将蒙帅换防令抄录,八百里加急,送往所有需要换防的据点、关隘!务必在五日内,完成所有指定部队的换防回撤!不得有误!延误者,军法从事!”
“喏!” 麾下亲兵凛然应命,转身狂奔而出。
一时间,象郡大营内外,马蹄声疾如骤雨,一道道背负着红色令旗的传令兵,如同离弦之箭,向着南疆各处边境要冲飞驰而去。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肃杀,前些日因高层陨落而带来的颓丧与迷茫,被一种高压下的高效运转所取代。
与此同时,蒙恬带来的十五万精锐,也在其直属将领的指挥下,如同精密的战争机器,开始有条不紊地调动。
他们分成数十股,按照预定方案,开赴各个需要接防的区域。他们的任务,不仅是接替防务,更是要以全新的面貌,重新构筑起帝国南疆的钢铁防线。
这些来自帝国腹地、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麒麟军区精锐部队,军容严整,沉默如山,与此刻朱雀军区内部那种略显慌乱躁动的气氛形成了鲜明对比。
一道道军令,如同无形的丝线,开始拉扯、调整着整个南疆的军事部署。
这场波及整个朱雀军区的大换防,如同一场骤然而至的风暴,考验着每一支秦军部队的执行力,也映照出各级军官的素养与心性。
各地驻防的朱雀军区部队,在接到换防命令后,反应各不相同。
那些头脑相对清醒,或者本就对自身缺陷有所认知的军官,虽然心中或许有些不服或失落,但深知军令如山,更明白此刻朱雀军区正值多事之秋,蒙帅亲自下令,绝无转圜余地。
“弟兄们,收拾行装,准备开拔!回象郡!” 一个名叫王超的少校,看着手中盖有兵部尚书大印和蒙恬帅印的军令,叹了口气,对手下军官吩咐道。
他虽以勇猛着称,但也知道自己打仗更多是靠一股血勇,对于复杂地形下的谋略布置确实有所欠缺。蒙帅此举,虽伤面子,但未必不是保全他们,避免再次冒进损兵折将。
他麾下的部队迅速整理装备,与前来接防的部队进行了简单的防务交接后,便默默踏上了返回象郡大营的道路。
一路上,气氛沉闷,但无人敢于抱怨。
然而,并非所有军官都有这等觉悟。
在一处名为狼牙隘的重要关隘中,驻守的中校刘莽,人如其名,性情暴烈莽撞,凭借一身蛮力和敢打敢拼在军中立足,素来看不起那些从军事学院出来的“娃娃军官”。接到换防令后,他勃然大怒,一把将令箭摔在地上,对着传令兵和随行的蒙恬直属执法队咆哮:
“什么狗屁命令!老子在这里守了这么长时间了,屁事没有!凭什么让老子回去?蒙帅远在咸阳,他知道个鸟!肯定是陈超那帮软蛋在后面捣鬼!老子不走!倒要看看谁能把老子怎么样!”
他麾下一些同样头脑简单的军官也跟着起哄,场面一时有些失控。
“就是!团长说得对!咱们在这里兢兢业业的,凭什么让咱们回去轮训?咱们又没错!”
“肯定是陈超那帮人在蒙帅面前进了谗言!”
“咱们不走!看谁能把咱们怎么样!”
带队前来的执法队队长,一名面色冷峻、眼神如同鹰隼的少校,面无表情地看着刘莽表演,直到他骂得差不多了,才冷冷开口:“刘团长,请注意你的言辞!节制你手下的人!此乃蒙帅军令,违令者,以军法论处!请你即刻交接防务,率部返回象郡!另外,我要提醒您,抗命不遵,辱骂上官,依《大秦军律》,该当何罪?”
刘莽梗着脖子,瞪着眼:“少他妈拿军律吓唬老子!老子……”
他话未说完,那执法队长猛地一挥手:“拿下!”
身后如狼似虎的执法队员瞬间扑上!
刘莽还想反抗,但他那点战场搏杀的技巧,在专门训练擒拿格斗的执法队员面前根本不够看,三两下就被反剪双臂,死死摁在地上。
“蒙恬滥施淫威!陈超小人误国!老子不服!等见了陛下,老子要告御状!你们他妈的敢动老子?!老子是中校!老子……” 刘莽兀自挣扎怒骂。
执法队长根本不理会他的叫嚣,直接对副队长下令:“刘莽抗命,辱骂上官,煽动部属,情节恶劣!现解除其一切职务,押送象郡大营,交由蒙帅发落!狼牙隘防务,暂由你部接管,交接完成后,率领刘莽所部,即刻返回象郡!违令者,同罪论处!”
“喏!” 副队长领命,立刻安排人手接管关隘。
在执法队明晃晃的刀剑和冷酷无情的目光逼视下,那些原本还跟着起哄的军官和士兵顿时噤若寒蝉,乖乖听从安排,跟着执法队的人一同“护送”着被捆成粽子、依旧骂不绝口的刘莽,踏上了返程。
类似的情景,在南疆多处驻防点上演。那些自恃勇武、不把军令放在眼里,甚至公然质疑、抗拒换防的军官,无一例外,都被随行的蒙恬执法队以雷霆手段拿下,剥夺军权,连人带部队被“押送”回象郡。
一路上,这些被拿下的军官中,不乏像刘莽那样骂骂咧咧、口出怨言的。
“蒙恬老儿,排除异己!”
“龟儿子的学院派,就会耍嘴皮子!”
“等老子见了陛下,定要告你们一状!”
“放了老子,老子堂堂朱雀军区上校,你一个小小的少校也敢绑老子!你他妈活够了吧!”
“妈的,别让老子出去,等老子出去,亲手砍了你们这帮垃圾!”
对于这些污言秽语,执法队员们充耳不闻,只是冷着脸,将他们的一言一行,甚至骂了些什么,都详细记录在案。这些文书,最终都会汇总到蒙恬的案头。
在蒙恬绝对的权威和铁腕手段下,整个南疆秦军的换防行动,虽然偶有波折,但总体上以惊人的速度完成。
原本因任嚣、赵佗战死而显得有些动荡的防线,迅速被蒙恬带来的援军和朱雀军区内部筛选出的“学院派”、“智谋派”军官稳定下来,变得铁桶一般。
蒙恬对南疆部队的掌控力,通过这次高效的换防,得到了极大地加强。
短短数日之内,象郡大营变得人满为患。
从各处据点、关隘撤换回来的部队,浩浩荡荡,竟汇聚了近十万人之众!
其中各级军官,从师、旅长到基层的连长、排长,数量更是超过了一千余人!
这些人聚集在巨大的校场上,队伍虽然还算整齐,但气氛却显得杂乱而压抑。
有茫然无措的,有愤愤不平的,有垂头丧气的,也有冷眼旁观的。
他们都知道自己被撤换下来的原因,心中各有想法,但蒙恬的赫赫威名和之前执法队的铁血手段,让他们不敢造次,只是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但令他们感到手足无措的是,自从来到象郡大营,他们就被晾在一边,竟然没人管他们了!
直到第五日傍晚,夕阳如血,将整个象郡大营染上一层肃杀的金红色。
“咚!咚!咚!”
沉闷而极具穿透力的聚将鼓声,如同惊雷,骤然在庞大的军营上空炸响!
鼓声连绵,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喧嚣和私语。
所有军官,无论军阶高低,无论在做什么,听到这代表最高统帅召集的鼓声,都必须立刻前往校场点将台集合!
一时间,整个大营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掀起了巨大的波澜。各级军官从各自的营帐中冲出,如同汇入江河的溪流,向着校场狂奔。
士兵们则被要求留在营区,但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望向校场的方向,心中充满了莫名的不安。
当那一千五百多名军官乱哄哄地聚集在点将台下时,看到的是一副让他们心惊肉跳的景象。
点将台上,蒙恬巍然屹立,身着全套元帅甲胄,大氅在晚风中猎猎作响。
他面色沉静如水,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电光,扫视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
陈超等一批高级将领肃立在他身后,人人面色凝重。
蒙恬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缓缓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那一千多名军官,在他的注视下,竟鸦雀无声,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尔等,皆是我大秦将士,曾为帝国流过血,立过功!但尔等可知,为何将你们召集于此?” 蒙恬的声音通过特制的铁皮喇叭,清晰地传遍校场每一个角落,带着一股沉重的压力。
台下无人敢应。
蒙恬也不需要他们回答,自顾自继续说道:“因为尔等之中,许多人空有勇力,却极乏谋略!不明天时,不察地利,不晓敌情!更有人,视军纪如无物!此等将领,统兵在外,非帝国之福,实乃取败之道!瘴疠谷上万袍泽之血,尚未干涸!但你们中的很多人,却忘了,什么是军人的本分!”
这话如同鞭子,抽在许多人脸上,火辣辣的疼。
就在这时,几名执法军官捧着厚厚一叠文书,快步走上点将台,恭敬地呈给蒙恬。
蒙恬接过,随手翻看几页,眼神愈发冰冷。他抬起头,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台下几个区域。
“刘莽、王悍、李逵……出列!” 他一连念了二十七个名字!
被念到名字的军官,心中一颤,在周围人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中,硬着头皮走了出来。其中就包括那个在狼牙隘被拿下的刘莽,他此刻虽然被松了绑,但脸色惨白,再无之前的嚣张气焰。
“跪下!” 蒙恬厉喝一声。
二十七人不敢违抗,在校场数万人的注视下,在点将台前跪成了一排。
紧接着,蒙恬又下令:“将所有途中抗拒军令,被执法队捆绑押回的军官,全部押到台前!”
命令下达,一队队执法队员如狼似虎地冲入军官队列,将那些在路上有过激烈反抗、甚至试图煽动部下闹事的三百余名军官,推推搡搡地押到了点将台前空地上。这些人个个被反绑双手,神色惶恐不安。
蒙恬看着这三百多人,声音冷冽:“尔等身为军官,不知以身作则,反敢抗拒军令,动摇军心!依律,每人重责二十军棍!以儆效尤!执法队,行刑!”
“喏!”
早已准备好的执法队员齐声应诺,手持碗口粗的军棍上前,两人一组,将这些军官按倒在地,扒下裤子,毫不留情地抡棍便打!
“啪!啪!啪!”
沉闷的棍棒击肉声在校场上空回荡,伴随着受刑军官压抑的惨嚎和闷哼。每一棍下去,都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校场上近十万将士看得心惊肉跳,冷汗直流,一些心理素质稍差的,甚至双腿发软。
二十军棍很快打完,那三百多名军官已是奄奄一息,被人像拖死狗一样拖到一旁,其状惨不忍睹。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蒙恬的目光,再次投向那跪在地上的二十七人。
“刘莽等人,不仅抗拒军令,更沿途辱骂上官,动摇军心,罪加一等!” 蒙恬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冰,“按《大秦军律》,战时抗命,口出怨言,惑乱军心者——斩!”
一个“斩”字,如同惊雷,炸得校场所有人头皮发麻!
“蒙帅!饶命啊!”
“末将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求蒙帅开恩!”
那二十七人顿时吓破了胆,磕头如捣蒜,哭喊求饶声响成一片。
蒙恬面冷如铁,丝毫不为所动,猛地一挥手:“验明正身,立即执行!斩!”
数名膀大腰圆、手持鬼头大刀的刽子手大步上前,两人一组,抓住那些瘫软如泥的军官,强迫他们抬起头。
“不——!”
“蒙恬!你不得好……”
“咔嚓!”“咔嚓!”“咔嚓……”
手起刀落,干脆利落!二十七颗人头瞬间落地,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从断颈处汹涌而出,将点将台前的地面染得一片猩红!
无头的尸体扑倒在地,兀自抽搐着。
浓郁的血腥气瞬间弥漫开来!
校场之上,死一般的寂静!
近十万人,无论是士兵还是军官,都被这血腥残酷的一幕彻底震慑住了!
空气中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许多人脸色惨白,胃里翻江倒海,看向点将台上那个如同杀神般的身影,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恐惧!
蒙恬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需要一场雷霆手段,来彻底打掉朱雀军区残留的骄悍之气和散漫军纪!
他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股令人灵魂战栗的寒意:“都看到了吗?此,便是抗命不遵、动摇军心之下场!”
“军令如山!军纪如铁!非是儿戏!”
“往日里,或许有人觉得,凭借些许勇武,些许战功,便可藐视军法,为所欲为!今日,本帅便告诉尔等,在帝国军律面前,无论你是尉官、校官,还是将官,胆敢触犯军法,绝不容情!”
他目光扫过台下那些瑟瑟发抖的军官:“将你们撤换下来,不是要放弃你们,而是要救你们!是要让你们明白,为将者,不光要勇,更要有谋!要知军纪,明法度!”
“从现在起,你们所有人,卸去原有军职!交出所有身份标识、肩章!你们只有一个身份——学员!”
“本帅已从军事学院调集百名教官,将对你们进行为期十日的强化轮训!学习新的战法,熟记军规军纪!训练期间,若有懈怠、违令者,严惩不贷!训练结束,进行考核!合格者,视情况重新分配;不合格者,革除军籍,遣返原籍!”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先是以血腥手段立威,再以轮训给予出路,彻底将这近千名军官收拾得服服帖帖。此刻,再无人敢有丝毫异议,心中只剩下对蒙恬的恐惧和对即将到来的轮训的忐忑。
处理完军官,蒙恬又看向陈超:“陈将军。”
“末将在!” 陈超连忙躬身,态度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恭敬。
“这近十万士兵,由你负责,在象郡大营外围另设营地,进行正常的部队操练,恢复体力,整顿军容。待陵园选址确定后,他们将被分批派往陵园工地,协助工部官员和民夫,修建英烈陵园!待陵园建成,再行整编,分配任务!”
“末将遵命!” 陈超立刻领命。他知道,这是蒙帅给他戴罪立功的机会,也是对他的考验。
一切安排妥当,蒙恬站在点将台上,望着下方依旧被血腥与恐惧笼罩的校场,心中并无多少波澜。
乱世用重典,沉疴下猛药。
朱雀军区积弊已深,非如此不足以扭转颓风。
他转身,对身后的书记官沉声道:“拟文,以陛下名义,发布征南檄文,传檄南疆!”
很快,一份措辞空前严厉、杀气腾腾的檄文,从象郡大营飞速传出,通过黑冰台的秘密渠道、边境斥候的刻意散布、乃至俘获的百越探子之口,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了南疆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百越部落!
檄文以扶苏的口吻,带着帝王的震怒与不容置疑的威严:
“大秦皇帝诏告南疆百越诸部:”
“尔等蛮夷,不服王化,屡抗天兵!前有屠纲、王悍之辈,苛待尔等,激起民变,此乃其个人之罪,帝国已严惩不贷!然,尔等不思帝国宽仁,反聚众为乱,设伏瘴疠之谷,戕害帝国上将任嚣、赵佗、癸卯及上万忠勇将士!此仇此恨,滔天之巨,帝国上下,刻骨铭心!”
“朕,承天命,御宇内,本欲怀柔远人,然尔等自绝于王化,挑战天威,罪无可赦!”
“今,特颁此檄:限尔百越诸部,于始平四年六月初一之前,无条件放下武器,向帝国投降,接受郡县管辖,永为大秦臣民!帝国可既往不咎,赐尔等生路!”
“若敢逾期不降,或负隅顽抗,待帝国天兵再度南下之日,凡参与瘴疠谷伏击之部族,及其所有族人,无论主从老幼,一经查实,通通——枭首示众!”
“帝国,绝不接受此类背信弃义、双手沾满大秦将士鲜血之蛮夷再次投降!”
“其部族聚居之地,必将——鸡犬不留,焚为白地!”
“必以尔等蛮夷之头颅,垒砌京观,以祭我上万大秦忠魂在天之灵!”
“勿谓言之不预也!”
“钦此!”
这份充斥着血腥与毁灭气息的檄文,如同平地惊雷,在整个南疆炸响!
它所传达的,不再是以往那种剿抚并用的策略,而是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种族灭绝式的威胁!
尤其是那句“无论主从老幼,通通枭首示众”和“鸡犬不留,焚为白地”,更是将帝国的愤怒与决绝展现得淋漓尽致!
檄文所到之处,百越各部,无论是已经臣服的,还是仍在观望的,甚至是如同山鬼那样准备对抗到底的,都感受到了那股来自北方帝国的、冰冷刺骨的杀意与决心!
南疆的空气,因为这份血淋淋的檄文,骤然变得无比紧张,大战将至的压抑感,如同乌云盖顶,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风暴,真的快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