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血色午餐
食堂的血色午餐：红烧鱼与考生档案
食堂的吊扇在头顶吱呀作响，将红烧鱼的浓郁香气搅得满室都是。虞明的筷子悬在餐盘上方，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那条油光锃亮的红烧鱼卧在粘稠的酱汁里，鱼眼突兀地凸起，像是两颗浑浊的玻璃珠，死死盯着他的眉心。
“尝尝？今天的鱼特别新鲜。” 同桌的李阳夹起一大块鱼肉，牙齿咀嚼时发出细碎的咔嚓声，像是在啃咬骨头。虞明注意到他嘴角沾着的酱汁泛着诡异的青紫色，而平时最讨厌吃鱼的王影儿，此刻正机械地往嘴里塞着鱼肉，眼神空洞得如同结冰的湖面。
就在这时，鱼鳃部位的一块鳞片突然脱落，露出下面缠绕的半截红绳。那绳结的打法虞明再熟悉不过 —— 是赵强从小戴到大的平安绳，昨天在河底之城的废墟里，他亲眼看着赵强被水族士兵拖入黑暗时，这根绳子还缠在对方手腕上。
“小心！” 一声暴喝炸响在食堂。赵强不知何时出现在餐桌旁，他猛地挥臂扫过，虞明的餐盘应声落地。红烧鱼在瓷砖上滚了两圈，酱汁飞溅处，地面竟冒出细密的白色泡沫。更骇人的是，鱼肉剥落的地方，赫然显露出一张缩小的人脸，眉眼口鼻清晰可辨，正是上周失踪的转学生林薇。
周围的咀嚼声戛然而止。虞明转头望去，只见整个食堂的学生都停下了动作，他们的脖颈以一种违背生理规律的角度扭曲着，齐刷刷地看向自己。日光灯的光芒突然变成了血红色，照亮了一张张正在变异的脸 —— 原本平整的牙龈外翻，细密的尖牙刺破嘴唇，涎水混合着血丝滴落，在餐盘里溅起细碎的红雾。
“好吃……” 坐在前排的女生缓缓开口，她的舌头变得像蛇信一样分叉，“加油…… 考上……”
“快走！” 赵强拽住虞明的胳膊就往门口冲。王影儿像是突然惊醒，发出短促的尖叫，被虞明一把拉在身后。三人撞开玻璃门冲出食堂时，虞明回头瞥见那些学生正俯在地上，用指甲抠食着散落的鱼肉，瓷砖被刮出刺耳的声响，而他们的影子在红光里蠕动，渐渐变成了鱼形。
操场的塑胶跑道不知何时渗出了粘稠的液体，踩上去像陷进某种生物的黏膜。李阳的呼喊从身后追来，他的声音带着奇怪的嗡鸣：“档案！考生档案！今天的鱼是护城河捞的！”
虞明猛地顿住脚步。护城河 —— 那个昨晚刚刚经历过血战的地方。他抬头望向教学楼后方，只见原本清澈的河面此刻漂满了翻白的死鱼，密密麻麻地覆盖了整个水面。那些鱼的眼睛都圆睁着，瞳孔里清晰地倒映着考场的场景：排排课桌前，学生们埋头答卷，而监考老师的脸变成了巨大的鱼头。
“水灵珠……” 王影儿突然颤抖着开口。虞明下意识地摸向胸口，那枚一直温润的玉珏此刻冰凉刺骨，表面的光泽已经完全熄灭，像是蒙着一层化不开的灰。他瞬间想起昨夜的疏忽 —— 厉正校长带着五行信物中的水灵珠消失在幽冥渊时，自己正忙着救治受伤的赵强，竟忘了这枚维持秘火平衡的关键信物。
“看那里！” 王影儿突然指向教学楼顶。虞明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心脏骤然缩紧。
厉正校长站在天台边缘，月光勾勒出他佝偻的背影。他手中高举着的水灵珠散发着幽蓝的光芒，将整栋教学楼映照成诡异的深海色。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厉正的身体开始发生恐怖的变化：他的西装下摆撕裂，露出正在鳞化的皮肤，双腿融合成巨大的鱼尾，每片青黑色的鳞片上都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 —— 正是辅导班所有学生的姓名，包括虞明自己的。
而在天台下方，陈虎带着几个学生会成员正在忙碌。他们搬来的课桌椅搭成了奇怪的圆形，中央的地面刻满了暗红色的符文。虞明注意到他们身上的蓝白校服正在溶解，取而代之的是白色的实验服，胸口的编号发出幽幽蓝光，与厉正鳞片上的名字形成诡异的共振。
“活人祭坛……” 赵强的声音带着寒意，“他们要用考生的生命力激活鱼符。”
夜幕像被浸透了墨汁的棉絮，沉甸甸地压下来。虞明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脊椎处传来熟悉的绞痛，仿佛有尾椎骨正在被强行拉长、分叉。他跌跌撞撞地扑到镜子前，看见自己的瞳孔变成了竖瞳，脖颈两侧浮现出鳃裂般的纹路，随着呼吸微微开合。
窗外传来王影儿带着哭腔的呼唤，那声音穿透雨幕，带着水的湿意：“虞明，快来！”
他抓起外套冲出门，庭院里的月光被雨水切割成碎片。护城河方向的天空泛着不正常的橘红色，像是有巨大的篝火在燃烧。当他跑到河岸边时，眼前的景象让他血液几乎凝固 —— 王影儿半浸在水里，人类的双腿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覆盖着珍珠光泽的鱼尾，鲜红的绸带缠绕其上，被河水浸泡得如同凝固的血。
“他们在篡改记忆！” 王影儿将一张湿透的准考证塞进他手里。虞明展开纸张，边缘的蝌蚪文突然活了过来，在他掌心游走，最终拼凑出厉正校长狞笑的脸。
这个画面像钥匙般打开了他的记忆闸门 —— 白天在教室时，每当他试图回想昨夜河底之战的细节，脑海中就会浮现出图书馆的场景：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摊开的习题册上，自己正拿着笔认真演算。那些记忆如此真实，连书页的触感、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都清晰可辨，若非此刻掌心这张染血的准考证，他几乎要相信那才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快看水下！” 王影儿突然指向河面。虞明低头望去，只见原本平静的水面正在沸腾，河底之城的穹顶如同破裂的蛋壳，一块块剥落。更深处的黑暗中，传来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仿佛有无数铁链在拖拽着什么巨大的物体上升。
他下意识地握紧母亲留下的青铜戒指，却感到戒面传来灼痛。低头看去，那些原本古朴的水族文字正在渗血，红色的液体顺着指缝流淌，在空中凝结成无数细小红链。这些锁链如同拥有生命般，自动缠绕向河底升起的黑影 —— 那是由无数水族怨魂组成的怪物，人面鱼身，张开的巨口中布满层层叠叠的利齿，喷出的不是水，而是幽蓝色的火焰。
火焰在空中绽开，映照出碎片化的记忆：白发老者捧着青铜鱼符跪在祭坛前，背后站着头戴珍珠冠冕的水族圣女，她周身散发的慈悲金光中，分明是王影儿的面容。那些火焰落在水面，激起一串串气泡，每个气泡里都包裹着一段记忆：被囚禁在实验室的水族、注射鱼油后变异的人类、刻满名字的实验记录、以及厉正年轻时穿着白大褂的身影。
“原来…… 我们才是被背叛的人。” 王影儿的泪水滴落在鱼尾上，化作珍珠沉入水中。人面鱼身的怪物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波掀起滔天巨浪。虞明感到耳膜剧痛，鼻腔里涌出温热的液体，抬手一摸，满掌都是带着鱼腥的血水。
天台上传来厉正的狂笑，他高举着水灵珠，鱼尾拍打在楼顶上发出巨响：
“虞明！看看你的双手！你以为自己是谁？你和我一样，都是水族实验最完美的产物！”
虞明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那些鳞片已经蔓延到了手腕，指甲变得尖锐而透明。雨水中，他的影子在地面扭曲、拉长，最终定格成半人半鱼的形态，与河底的怪物遥相呼应。
王影儿突然抓住他的手，她的掌心冰凉而湿润：“别信他！你母亲留下的戒指，是克制鱼符的关键。” 她指向怪物头顶，那里隐约可见一枚青铜鱼符，正在蓝光中剧烈震动，“厉正想用水灵珠激活鱼符，让所有考生都变成水族的容器。”
远处传来警笛声，却在靠近校门的地方戛然而止。虞明知道，现在没有人能来救他们了。他握紧染血的准考证，上面的蝌蚪文突然开始灼烧，在他手臂上烙下相同的印记。赵强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手里拿着从实验室抢来的档案袋，纸张散落一地，每张照片上的学生都有着和他相似的鳃裂纹路。
“所有参加辅导班的学生，都是实验体。” 赵强的声音沙哑，“包括你我。”
水面的火焰突然变成了金色。王影儿身上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她的鱼尾在空中舒展，绸带化作漫天红光。
虞明感到胸口的玉珏重新变得温热，那些熄灭的光泽正一点点复苏。他想起母亲说过的话：
“当五行失衡，幽冥现世，唯有水族圣女的血脉，能重燃秘火。”
厉正的咆哮声在天台上炸响：“不可能！水族圣女早就死在河底了！”
王影儿的声音带着古老的回响，穿透雨幕：
“血脉不灭，轮回不止。厉正，你以为偷走水灵珠就能掌控一切？你可知鱼符真正的钥匙，是心甘情愿的献祭？”
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化作点点金光融入虞明手中的戒指。青铜表面的水族文字突然亮起，与虞明手臂上的印记产生共鸣。人面鱼身的怪物停止了咆哮，它巨大的眼睛里流下血泪，那些被囚禁的怨魂正在金光中消散。
虞明感到体内涌起灼热的力量，脊椎的绞痛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轻盈感。他抬头望向天台，厉正的鳞片正在剥落，水灵珠从他手中滑落，在空中碎成万千光点。那些光点落入护城河，死鱼开始腐烂、沉入水底，而水面下，隐约可见新的嫩芽正在破土而出。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时，虞明站在河岸边，看着自己恢复正常的手掌。赵强递过来一块干净的手帕：“都结束了？”
他摇头，看向教学楼顶那些正在消散的蓝光：“不，才刚刚开始。”
档案袋里的照片正在燃烧，灰烬被风吹向考场的方向。他知道，那些被篡改的记忆需要被唤醒，而隐藏在城市之下的水族秘密，还有更多等待被揭开。
水面倒映出他平静的面容，只是在耳垂后方，一枚细小的鱼鳞状印记，正随着呼吸微微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