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窗帘边缘,陆展博就已经坐在书桌前,指尖在一个旧相册的封面上反复摩挲。相册封面是深蓝色的硬壳,边角被岁月磨得发毛,正中央贴着张小小的星星贴纸,还是当年天宇送他的——那时两人总在晚自习后溜去天台看星星,天宇说“贴个星星,相册就不会迷路了”。
他深吸一口气,掀开相册。第一页就卡住了,黏住的纸页间露出半截泛黄的照片角,他小心翼翼地用指甲撬开,一张有些卷边的合照慢慢展开在晨光里。
照片上是两个穿着中学校服的少年,挤在天台的栏杆边,背景是被夕阳染成橘红色的天空。左边的少年个子稍矮,校服领口歪着,嘴角沾着点蛋糕奶油,正伸手去够右边少年手里的汽水,正是当年的陆展博;右边的天宇比他高出半个头,校服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一道浅浅的划痕——那是前一天帮展博抢回被高年级抢走的漫画书时被划伤的,此刻他正偏头看着展博,眼里的笑像揉碎的星光,手里的汽水罐在阳光下闪着亮。
展博的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天宇的脸,喉结动了动。这张照片是毕业典礼那天拍的,天宇举着借来的傻瓜相机,说“要把天台的夕阳和你傻乎乎的样子都装进去”。按下快门时,展博正抢着要喝他手里的橘子汽水,结果两人都没站稳,差点摔下栏杆,照片边缘还能看到栏杆晃动的模糊痕迹。
“当时你总说我抢你东西吃。”他对着照片轻声说,像在跟人对话,“其实我就是想离你近点。”
相册往后翻,大多是这样的抓拍:有两人在实验室偷拆旧收音机时被老师抓包的窘态,天宇把大半块巧克力塞进他嘴里,自己嘴角却沾着可可粉;有春游时在溪边打水漂,天宇的石子跳了五下,展博的只跳了两下,气得追着他要把石子扔进他书包;还有一张最模糊的,是雨夜两人共撑一把伞,伞大部分都歪向展博这边,天宇的半边肩膀全湿了,却还在笑展博“走路同手同脚像机器人”。
展博的手指在那张雨夜的照片上停了很久。他记得那天雨下得特别大,天宇把伞塞给他,说“我家近,跑回去就行”,结果自己淋了雨发了高烧,第二天却还是准时出现在教室,塞给他一包退烧药——那包药他现在还夹在《物理竞赛题集》里,铝箔包装早就氧化发黑,却被他视作宝贝。
“你看,”他拿起笔,在一张便签纸上写下,“你总说我笨,可你从来没真的丢下过我。”
写到这里,他突然想起昨天整理行李时,在旧书包的夹层里摸到个硬纸筒,拆开一看,是卷成筒状的海报——那是天宇最喜欢的科幻电影海报,当年电影院搞活动,两人排了两小时队才抢到最后一张,天宇却把它卷好塞进展博书包:“你房间墙太空,拿去贴吧。” 海报边缘已经有些磨损,但上面的宇航员图案依旧清晰,像在无声诉说着少年时的分享与惦念。
展博把海报小心地卷起来,放进准备好的帆布包里,又将那张天台合照抽出来,夹在星图册的封皮里——他记得天宇说过,这次回来想再去一次中学的天台,看看现在的夕阳是不是还像当年那么红。
“到时候就说‘你看,我们还在这张照片里没走呢’。”他对着镜子练习这句话,镜子里的人眼眶有点红,嘴角却扬着笑。手忙脚乱地把相册放进书柜最上层时,碰掉了旁边的模型飞船,飞船底座上刻着的“天宇号”三个字露了出来——这是他用三个月零花钱买的模型,当年拼到一半总装错,还是天宇周末来家里帮他一起拼完的,底座的字是天宇刻的,笔画歪歪扭扭,却比任何工整的字迹都让他心动。
帆布包里渐渐装满了:星图册里夹着合照,模型飞船旁放着那包退烧药,海报筒斜靠在侧面,还有他熬夜做的“猎户座流星雨观测指南”,扉页上画着两个简笔画小人,挤在栏杆边看星星,旁边写着“老地方等你”。
中午时分,美嘉敲门进来,看到他对着帆布包发呆,笑着问:“在想天宇看到这些会是什么表情?”
展博抬起头,眼里的光比窗外的阳光还亮:“他可能会说‘陆展博你怎么还是这么爱攒破烂’。”
“才不会。”美嘉拿起那张天台合照,“他看你的眼神,藏着好多没说出口的话呢——就像现在的你一样。”
展博接过照片,指尖再次触碰到那片橘红色的夕阳,突然觉得心里踏实了不少。那些被时光模糊的细节,那些没说出口的惦念,其实都好好地藏在照片里、模型上、甚至那包氧化的退烧药里,只等着重逢的时刻,一一苏醒。
他把帆布包的拉链拉到一半,留了道缝隙,像是给回忆留了个透气的出口。阳光透过窗户,在包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光带,光带里的微尘缓缓浮动,像极了当年天台上,被两人的笑声惊动的那些,在夕阳里跳舞的金色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