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狭窄的窗户刚透进一丝灰蒙蒙的晨光,楼下码头区的喧嚣就已经像潮水般涌了上来。
林其和鸢尾几乎同时被吵醒,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熬夜的疲惫和……一丝心照不宣的坚定。
简单的洗漱后,鸢尾刚想溜回自己和洛兰那间房,门就被从外面敲响了。
不是洛兰那种冷硬的叩击,而是老兵那带着节奏的、戏谑的敲法。
“小子们!
太阳晒屁股了!
赶紧的,那死板脸叫开会了!”
老兵洪亮的声音穿透薄薄的门板。
林其打开门,老兵那张胡子拉碴的脸就凑了进来,目光在鸢尾和林其之间溜了一圈,露出一个“我懂”的暧昧笑容,嘿嘿两声,也没多说,扭头就朝隔壁走去。
鸢尾冲他背影做了个鬼脸,拉着林其跟了上去。
隔壁房间,洛兰已经站在那里。
他换了一身更不起眼的灰色粗布衣服,但依旧难掩那份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挺拔气质。
他脸色依旧不好看,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显然也没睡好。
看到鸢尾和林其一起进来,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没说什么。
“都听着,”洛兰开门见山,声音低沉而严肃,没有半分寒暄,“‘铁岩堡’的事闹得太大,摄政王已经下令封锁所有城门,严查出城人员。码头区是重点搜查区域,这里不能久留。”
他铺开一张简陋的、显然是刚画好的王都草图,指向西北方向:“我们必须趁搜查还没完全铺开,立刻出城。
走西边的‘老水门’,那里守卫相对松懈,有一条废弃的运粮水道可以利用。”
他的计划清晰、简洁,带着一贯的冷静和效率。
“我不同意。”
清脆的声音斩钉截铁地响起。
鸢尾抱着手臂,斜靠在门框上,脸上写满了“不配合”。
洛兰的目光瞬间冷了下来,看向她:“理由?”
“理由多得很!”鸢尾掰着手指数落,“第一,现在全城戒严,你说的那个‘老水门’肯定也加强了守卫,废弃水道?说不定早就被堵死了!你这是带着我们往枪口上撞!”
“风险可控。我对那里的地形熟悉。”洛兰语气平淡。
“第二!”鸢尾提高音量,“出城?出城去哪?荒郊野岭?喝西北风?
我们连点干粮补给都没有!
还不如留在城里,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们可以躲到贫民窟或者……或者哪个贵族家的地窖里去!”
“留在城里等于坐以待毙。
补给我会解决。”
洛兰的耐心似乎在迅速流失。
“第三!”鸢尾根本不理他的反驳,继续发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们好不容易才在王都站稳脚跟,虽然方式比较特别,这里有信息,有人脉!
她指了指老兵,有……有乐子!出了城,两眼一抹黑,变成野人吗?你的‘大计划’不要了?就在乡下种地?”
“计划需要调整。
活下去是首要前提。”洛兰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冰碴子,“你的‘乐子’差点害死所有人。”
“那是意外!而且因祸得福!”鸢尾梗着脖子,“要不是我,你能找到军械库的线索?能找到你师傅
她指了指老兵。
我看你就是胆小!怕事!”
“你!”洛兰额角青筋跳动,猛地踏前一步,周身散发出凌厉的气势。
“哎哎哎!干嘛呢干嘛呢!”老兵适时地插了进来,笑嘻嘻地挡在两人中间,“大早上火气就这么旺?年轻人,要心平气和嘛!”
他拍了拍洛兰的肩膀,又对鸢尾挤挤眼:“丫头,话糙理不糙,城里现在确实是龙潭虎穴。
不过呢,这小子说话是难听了点,方式也死板……”
他话锋一转,看向洛兰:“但是徒弟啊,你这说走就走的,也确实没问问大家的意见。
尤其是这两位小友。
他指了指林其和鸢尾,刚经历这么大变故,总得让人喘口气,商量商量嘛。”
洛兰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怒火,看向一直沉默的林其:“你怎么说?”
林其一直在安静地听着,观察着。
他看得出洛兰的计划是目前最理性、风险相对最低的选择。
但他也敏锐地察觉到,鸢尾的反对并非完全胡搅蛮缠,她似乎……在极力拖延出城的时间?是因为害怕城外的未知,还是……别有目的?联想到昨晚的交谈,林其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他沉吟片刻,开口道:“洛兰先生的分析有道理,留在城内风险极高。不
过,鸢尾的顾虑也并非全无意义。
我们对城外情况一无所知,贸然前往,确实需要更充分的准备,至少需要明确一个初步的目的地和行动计划。”
他这话说得四平八稳,既肯定了洛兰,又给了鸢尾台阶,还提出了实际问题。
洛兰眉头微松,似乎对林其的冷静客观有些意外。他点了点头:“目的地有。
城外五十里,有一个废弃的樵夫村落,是我们一个备用的联络点。
行动计划,路上可以详细制定。”
鸢尾还想说什么,林其悄悄拉了一下她的衣角,递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鸢尾撇撇嘴,把话咽了回去,但脸上还是写着“不情愿”。
老兵见状,哈哈一笑:“这就对了嘛!有事好商量!我看小子说得在理!既然有地方去,那就准备准备,赶紧溜呗!老子可不想再被堵在这破旅馆里闻霉味儿了!”
他一边说,一边已经开始麻利地收拾房间里那点可怜的行李,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
洛兰看了鸢尾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你还有什么意见?”
鸢尾瞪了回去,但最终,还是气呼呼地一跺脚:“去就去!不过要是路上饿死了或者被狼叼走了,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一场争吵,最终以鸢尾看似不情不愿的妥协告终。
很快,四人简单伪装了一下……主要是往脸上抹点灰,换上更破旧的衣服,离开了旅社,混入清晨码头区忙碌而压抑的人流中,朝着西边的“老水门”方向悄无声息地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