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升的朝阳,并未能给风雷堡带来多少暖意,反而将城墙上的斑驳血迹与焦黑痕迹映照得愈发清晰。黑煞谷的攻势虽因陆远暗中制造的混乱而暂缓,但沉重的压力依旧如同乌云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陆远隐匿在暗处,冰冷的眼神扫过堡内一片狼藉的景象,心中没有半分波动。他此行的目的,从来不只是为了帮家族抵御外敌。他要清算的,是一笔沉积多年、沾满至亲鲜血的旧账。
他的首要目标,是家族藏经阁旁,那间看似不起眼的——宗卷库。
那里存放着风雷堡历年来的账目、任务记录、物资调度等卷宗。当年他父母负责的一批重要法器炼制任务,最终被认定为“偷工减料”,导致交付的法器在关键战斗中损毁,造成盟友重大伤亡,父母也因此被废去修为,郁郁而终。他始终不信,以父母严谨的性子和对炼器之道的虔诚,会做出如此之事。
趁着堡内因外部压力而秩序混乱,陆远如同鬼魅般避开了几处稀疏的巡逻,轻易潜入了宗卷库。库内陈设依旧,只是蒙尘更厚,显是许久无人认真打理了。
他没有浪费时间,神识如同最精密的梳子,快速扫过一排排书架,最终停留在标注着“戊辰年”的区域。那一年,正是那场变故发生之时。
很快,他找到了记录那次法器炼制任务的专用卷宗盒。盒子本身并无禁制,但当他打开时,里面却空空如也,只剩下一些纸页被撕扯后留下的毛边。
果然,被销毁了。
陆远眼中寒光一闪,却并未气馁。他运转《周天星衍术》,指尖轻轻拂过那空盒的内部,捕捉着残留的、极其微弱的灵力印记与信息碎片。同时,他的神识如同蛛网般扩散开来,覆盖整个宗卷库,搜寻着任何可能与当年事件相关的、被忽略的线索。
时间一点点过去,库外隐约传来黑煞谷重整旗鼓的号角声,堡内的气氛再次紧张起来。
突然,陆远的目光定格在角落里一个积满灰尘、用来堆放废弃草稿和无关杂记的木箱上。他走过去,拂开灰尘,箱子里是些杂乱无章的纸张,大多是炼器失败的记录或是无关紧要的日常开支。
但就在这堆“垃圾”中,一张被揉成一团、边缘焦黄的纸页,引起了他的注意。那纸页的材质,与宗卷库正式卷宗用纸一般无二!
他小心翼翼地展开纸团。
上面并非正式记录,而像是一份私密的流水备忘,字迹与当年主管仓库物资调度的某位执事吻合。上面零零散散记录着一些不在明账上的物资出入,时间点恰好围绕那批问题法器的炼制周期!
其中几条,让陆远的血液几乎冻结:
“……文渊大人深夜亲至,调走‘星纹钢’三锭,记为‘损耗’……”
“……黑煞谷使者密会文渊大人,次日,库房‘遗失’百年雷击木芯一根……”
“……那批‘风鸣剑’的核心阵列符文基板,入库检测为甲上,出库记录却被篡改为‘乙中’,有磨损……”
星纹钢,雷击木芯,符文基板……这些都是那批“偷工减料”法器的核心材料!而所有异常的源头,都隐隐指向同一个人——代家主,陆文渊!
这还不够!这只能说明陆文渊可能以权谋私,中饱私囊,还无法直接证明他与黑煞谷勾结,陷害他父母!
陆远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将这张染血的纸笺收起。他知道,还有一个关键人物,可能知晓部分内情——那位当年看似公正,在家族会议上保持沉默的三长老!
三长老主管族规戒律,性格古板,一向以家族利益为重。他当年沉默,或许并非同谋,而是有所顾忌,或是被蒙蔽。
陆远身形再动,悄无声息地来到三长老居住的、位于堡垒核心区域边缘的僻静小院。院外虽有守卫,但在陆远精妙的隐匿与《周天星衍术》对气机的干扰下,他如同无形之风,潜入了院内。
书房中,三长老正独自对窗而坐,背影佝偻,手中摩挲着一枚代表长老身份的令牌,脸上满是疲惫与挣扎。窗外,黑煞谷的喧嚣隐约可闻。
“谁?”三长老毕竟是筑基修士,感知敏锐,猛地回头。
陆远缓缓从阴影中走出,褪去了部分的伪装,露出了那张让三长老既熟悉又陌生的俊秀面孔。
“是……是你?陆远?!”三长老霍然起身,脸上写满了震惊与复杂,“你……你怎么回来了?外面危险!”
“三长老,”陆远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目光却锐利如刀,直刺对方心神,“我为何回来,您应该很清楚。”
他缓缓取出那张染血的纸笺,放在书桌上。“这是我从宗卷库废纸堆里找到的。关于我父母当年那件事,您,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三长老看着那张纸,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手中的令牌“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踉跄后退,靠在书架上,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你……你都知道了……”他声音干涩,带着无尽的悔恨与疲惫。
“我知道陆文渊以权谋私,暗中克扣材料,中饱私囊。”陆远步步紧逼,“但我需要知道,他仅仅是为了贪墨,还是……与黑煞谷早有勾结,故意陷害我父母,为他们日后吞并风雷堡铺路?!”
最后几个字,陆远几乎是低吼出来的,积压多年的仇恨与愤怒,在这一刻再也无法完全抑制。
三长老被陆远的气势所慑,又被那血淋淋的证据和直指核心的质问击垮了心理防线。他闭上眼,老泪纵横。
“是……是勾结……”他声音颤抖,充满了痛苦,“当年,陆文渊早已与黑煞谷暗中往来。那批法器,是他授意手下在关键节点做了手脚,伪装成偷工减料……事后,也是他联合几位被他收买的长老,强行给你父母定罪,将他们……废去修为,逐出核心圈……你父母郁结于心,加上旧伤,才……”
尽管心中早有猜测,但亲耳从掌管族规的三长老口中听到这残酷的真相,陆远依旧感觉如同被一柄万钧重锤狠狠砸在胸口!眼前一阵发黑,耳边嗡嗡作响。
不是意外,不是疏忽!
是蓄谋已久的陷害!是至亲之间的背叛!是为了权力,不惜将亲弟一家推向深渊的绝情!
父母那含冤莫白、郁郁而终的模样,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他们至死,都还以为是自己的失误给家族带来了损失!
滔天的恨意,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翻滚、燃烧,几乎要将他最后的理智吞噬。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滴落在地,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他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眼神却冰冷得如同万载玄冰,死死盯着泪流满面的三长老。
“你……早就知道真相。”他的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为何不说?”
三长老瘫坐在地,无力地垂着头:“我……我惧他势大,更怕此事一旦揭露,家族立刻分崩离析,给外敌可乘之机……我……我有罪……我对不起你父母,对不起你……”
看着彻底崩溃的三长老,陆远心中没有半分怜悯。
沉默,有时候本身就是一种共谋。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将那股毁灭一切的冲动压下。仇恨的火焰在他眼底沉淀,化为更加冰冷、更加坚定的杀意。
他不再看瘫软在地的三长老,转身,面向堡垒最中心、那栋最为奢华、此刻防御也最为严密的建筑——代家主陆文渊所在的内院。
该去讨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