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如熔化的黄金,泼洒在京都郊区蜿蜒的乡间小路上,沥青路面蒸腾起扭曲的热浪。一片浓密的灌木丛后,陆寒星如同磐石,与阴影融为一体。他在这里已经蛰伏了超过四个小时,汗水浸透了黑色的作战服,顺着紧抿的嘴角滑落,在下巴处汇成水滴,砸进干燥的泥土里,瞬间消失无踪。
那支改装过的狙击枪早已架设稳妥,枪身覆盖着伪装布,冰冷的金属枪管在叶隙间探出一点寒芒。他的眼睛紧贴着高倍瞄准镜,十字准心如同死神的瞳孔,牢牢锁定着道路的尽头。视野里,秦妄那张因烦躁而略显扭曲的脸被放大到极致。一股暴戾的冲动在陆寒星血管里奔涌——压下扳机,只需轻轻一下,就能让那颗头颅像熟透的西瓜般爆开。
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但他最终还是松开了扣在扳机上的第一道火。不能这么便宜他。死亡是一瞬间的解脱,而他要的,是让秦妄品尝他精心烹制的恐惧与绝望。这前奏的折磨,与他那十八年在泥泞、欺辱和冰冷孤寂中挣扎的岁月相比,连利息都算不上。
目标出现。
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如同谨慎的甲虫,驶入了瞄准镜的视野。这与秦妄往日动辄千万的定制豪车相比,堪称寒酸。他坐在副驾驶,昔日不可一世的姿态被一种仓皇取代,他正粗暴地扯着那条价值不菲的领带,仿佛它是一条令人窒息的绞索。
开车的保镖阿荣,神色还算镇定,声音刻意放得平稳:“妄爷,再忍忍,穿过这片郊区就到机场了。那边安排的人很可靠,接到我们立刻起飞。”
“东西都带了吗?”秦妄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
“带了,妄爷!全部按照您的吩咐。对方一听是京都秦家,态度非常恭敬,不敢怠慢。”
“那就好。”秦妄深吸一口气,似乎想借此压下心头的不安,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后视镜。
后座上,是与他命运捆绑的母子俩。夏雨宁虽已年过四十,豪门千金的底子仍在,一身剪裁得体的名牌衣裙与这辆破旧的车厢格格不入。然而,精致的妆容掩不住眼底的仓惶与怨毒。自从秦妄精心策划、用私生子子调换秦家嫡系血脉的丑事败露,她便被夏家像丢弃垃圾一样赶了出来。她的亲哥哥,夏家现任家主,为了自保,更是将她与夏天澈双手奉上,以求秦世襄的宽恕。
可秦世襄的怒火,岂是那么容易平息的?秦氏家族以雷霆手段血洗了夏家。夏家盘根错节的联姻网络,此刻成了催命符,数个豪门望族被牵连,一夜之间倾覆。所有幸存者的怨恨,如同找到了宣泄口,尽数倾泻在她和她的儿子身上。
夏天澈蜷缩在母亲怀里,昔日那个可能也曾嚣张跋扈的少年,如今只剩惊弓之鸟的怯懦。他的腿在被驱逐时受了伤,因得不到及时和良好的治疗,加上之后食不果腹、居无定所的折磨,伤势恶化,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走路时明显一瘸一拐。
秦妄回头,努力对儿子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天澈,再坚持一下。等到了国外,爸爸给你找全世界最权威的医院和专家,一定能治好你的腿,让你像以前一样。”
夏天澈没有回应,只是把脸更深地埋进母亲怀里,发出压抑的、小动物般的呜咽。
这景象刺痛了夏雨宁,她积压的恐惧和怨气瞬间爆发,声音尖锐:“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当初你要是心狠一点,直接把那个刚出生的小杂种掐死,永绝后患,哪会有今天的事!非要假仁假义扔到农村自生自灭?这回好了,我们都得给你陪葬!”
秦妄脸上肌肉抽搐,懊悔与烦躁交织:“一个胎力不足,发育不好、医生都说可能养不活的婴孩,扔到那种地方,谁能想到他命这么硬,不但活了下来,还……” 他还成了秦家如今真正的五少爷,回来索命了。后面的话,他哽在喉头,说不出口。
“别说了!都是报应!我当初真是瞎了眼,就不该遇见你!” 夏雨宁绝望地捶打着座椅。
“雨宁!” 秦妄猛地提高音量,带着一丝被戳中痛处的狼狈,“你怎么能这么说?这二十多年,有多少女人想往我身边凑,我心里装的从来只有你和我们这个家!”
“家?” 夏雨宁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泪水冲花了眼线,“妄哥,我们才是一家三口啊!什么嫡出、庶出,你们秦家就是刻板腐朽!在我们圈子里,私生子只要被承认,和嫡出享有同等权利,一样可以继承家业,随父姓!天澈身上流的,难道不是你们秦氏高贵的血脉吗?!”
“这是老祖宗八百年前就定下的铁律!我有什么办法!” 秦妄颓然地叹了口气,家族的规矩像无形的枷锁,他曾是受益者,如今却成了受害者。
“什么破规矩!” 夏雨宁歇斯底里地哭喊起来,车内狭小的空间充满了令人窒息的绝望。
就是现在。
暗处,陆寒星透过瞄准镜,冰冷地注视着这场闹剧。目标车辆已经完全驶入最佳的射击区域,速度、角度,分毫不差。他屏住呼吸,心跳在瞬间变得缓慢而平稳,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目标那滚动的轮胎。
他的食指,沉稳而坚定地,扣下了第二道火。
砰——!
一声清脆又致命的枪响,悍然撕裂了午后的沉闷寂静。子弹带着陆寒星积蓄了十八年的恨意,精准无比地钻入了轿车右前轮的轮胎!
“啊啊啊啊啊啊——!!!!!!!”
女人的尖叫、男人的惊呼,瞬间在车厢内炸开。
车子如同被抽了一鞭子的野马,猛地向一侧倾斜、甩尾,轮胎辋圈与粗糙的路面剧烈摩擦,爆发出刺耳至极的金属刮擦声,带起一连串耀眼的火星。车身完全失控,歪歪扭扭地朝着路边的深沟冲去!
“爆胎了!抓紧!!” 阿荣的惊呼声变调,他额头青筋暴起,双手死死攥住方向盘,脚下拼命点刹,试图与失控的命运对抗,却只是徒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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