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老大夫和军医惊恐地想要阻拦。
安湄充耳不闻!她一把掀开挡在陆其琛身前的军医,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死死盯在昏迷不醒的丈夫脸上!那张曾经意气风发、睥睨天下的脸,此刻苍白灰败,呼吸微弱,心口还插着几枚维系生机的金针,象征着刚刚经历的死劫!
压抑了许久的怒火、后怕、以及作为统帅对麾下大将轻敌冒进导致惨重损失的滔天愤怒,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陆!其!琛!”
安湄的声音不再是清越冰冷,而是如同受伤狮子的咆哮,带着雷霆万钧的怒意和一种痛彻心扉的失望,狠狠砸在陆其琛的耳边!整个帐篷似乎都为之震颤!
她猛地俯身,染血的银甲几乎撞到陆其琛的脸上,冰冷的手套一把揪住他胸前的衣襟,将他上半身都微微提离了软榻!动作粗暴得让老大夫差点惊叫出声!
“睁开你的眼睛!看看!看看你干的好事!”安湄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发颤,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磨出来的冰碴子:
“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带着几万人就敢孤军深入渊国腹地?!让你以为一个小小的渊国都城,一座皇宫废墟,一个丧家之犬般的萧景琰,就值得你晟国摄政王亲自犯险?!让你觉得胜利唾手可得,连最基本的斥候探查、地形侦察都可以敷衍了事?!”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开所有遮羞布的残酷:
“轻敌!自大!刚愎自用!你以为你是谁?!战神转世吗?!结果呢?!看看外面!看看这片焦土!看看那些堆积如山的尸体!看看那些还在哀嚎的伤兵!看看我哥!看看你自己!”
安湄猛地指向帐篷外,又指向安若欢和白芷的方向,最后手指狠狠戳在陆其琛的心口位置,力道大得让昏迷中的陆其琛都无意识地闷哼了一声:
“数万铁血儿郎!晟国北境的脊梁!差点被你一个人的狂妄和愚蠢!彻底葬送在这片异国的土地上!葬送在你最看不起的敌人手里!”
“你的轻敌!差点害死了我哥!害死了你自己!害死了所有人!陆其琛!你告诉我!你拿什么来赔?!拿你这条捡回来的命吗?!”
字字诛心!句句如刀!没有一丝身为妻子的温存,只有作为同袍、作为统帅对麾下大将铸下弥天大错的滔天怒火和痛斥!那冰冷的怒意如同实质般充斥在帐篷里,让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老大夫和军医吓得面无人色,噤若寒蝉。墨菊紧紧捂住嘴,眼泪无声滑落。白芷也停止了挣扎,晨雾般的眸子带着一丝震惊,看着那个如同愤怒女武神般的银甲身影。她从未见过如此…暴烈又如此痛心的安湄。
安湄死死盯着陆其琛毫无反应的脸,胸膛剧烈起伏。片刻的死寂后,她猛地松开了手,任由陆其琛的身体重重落回软榻。她直起身,背对着众人,肩胛微微耸动。那挺拔如松的背影,此刻却透出一种巨大的疲惫和深沉的悲伤。
“废物!”她低声吐出两个字,冰冷刺骨,带着无尽的失望。随即,她猛地转身,目光如同淬火的利刃,这一次,狠狠刺向了昏迷中的安若欢!
“还有你!安!若!欢!”
她的声音比刚才更加冰冷,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深入骨髓的痛楚:
“运筹帷幄?算无遗策?你算到了什么?!算到了陆其琛的狂妄自大会引来大祸?!那你为什么不阻止?!为什么不在他出兵之前就给我传信?!为什么非要等到大厦将倾,才想起我这个妹妹?!”
“你算到了萧景琰的阴险狡诈?!那你为什么还会被一个替身骗得团团转?!为什么还会让自己身陷绝境,差点把命都搭进去?!你引以为傲的脑子呢?!都被渊国的风吹傻了吗?!”
“你算到了所有人!算计了所有事!唯独没有算到你自己这条命!在你眼里,你自己的命就这么不值钱?!可以为了救陆其琛拼!可以为了救白姑娘拼!可以为了那些该死的责任拼!那你有没有想过?!你死了!我这个妹妹怎么办?!安家怎么办?!那些依靠你的人怎么办?!”
安湄一步步走到安若欢的担架前,每一步都沉重无比。她看着兄长灰败的脸,看着他嘴角不断溢出的血沫,看着他即使在昏迷中也因剧痛而紧蹙的眉头…那滔天的怒火如同遇到了冰雪,瞬间被巨大的心痛和恐惧取代。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和颤抖:
“哥…你告诉我…做决定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告诉我一声?哪怕…只是一封信?让我知道…你在干什么?让我…有机会…帮你分担一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个傻子一样…接到你求救的血书…才知道…才知道你快要死了…才知道…这支差点被打光的军队…需要我来收拾残局…”
她的质问,如同重锤,敲打在寂静的帐篷里。那是对兄长擅作主张、不顾自身安危的愤怒,更是对他独自承担一切、将她隔绝在外的深深痛心和委屈。
就在这时。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声从白芷的方向传来。
只见白芷挣扎着,在墨菊的搀扶下,竟强行坐了起来!她脸色苍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但那双晨雾般的眸子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死死盯着安若欢。
“扶…扶我过去…”她的声音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是对墨菊说的。
墨菊含着泪,小心翼翼地搀扶着白芷,一步步挪到安若欢的担架旁。
白芷看也不看旁边如同冰雕般的安湄。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扫过安若欢后背的伤口,肋骨夹板的位置,最后停留在他灰败的面容和嘴角不断溢出的暗红血沫上。她的手指颤抖着,却异常精准地搭上了安若欢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