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欢呼声浪,如同温暖的潮水,将紧紧相拥的两人包裹。
然而,这温存的时刻终究是短暂的。
萧衍能感觉到怀中人儿身体的放松,也能看到周围将士们投来的善意而炙热的目光。他轻轻地松开手臂,却依旧紧紧握住叶蓁蓁的手,仿佛在向所有人宣告,这位与他并肩而立的女子,是他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将士们!”萧衍转过身,面对着一张张激动而疲惫的脸庞,声音沉稳有力,“我们胜了!此战,全赖诸位用命,奋勇杀敌!我萧衍,在此谢过众家兄弟!”
他深深一揖。
“将军威武!”
“夫人威武!
山呼海啸般的回应,充满了发自内心的崇敬与拥戴。
叶蓁蓁的脸颊微微泛红,却并未退缩,只是回握住萧衍的手,与他一同接受这份胜利的荣光。她知道,从今天起,她不再仅仅是那个提供后勤的“叶姑娘”,而是这支军队公认的“夫人”,是与他们的主帅并列的灵魂人物。
短暂的庆祝后,萧衍带着叶蓁蓁,以及孟虎、周昌等一众核心骨干,快步走进了议事厅。
大门一关,外界的喧器被隔绝,厅内的气氛瞬间由方才的狂热,转为战后的凝重与肃然。
“都坐吧。”萧衍率先在主位坐下,叶蓁蓁则自然地坐在了他身旁的第一个位置。
众人落座,孟虎第一个站起身,声音洪亮地汇报:“启禀将军、夫人!此战我方大获全胜!我军伤亡一百二十七人,
其中阵亡三十四人。歼敌超过八百,俘虏……俘虏一千六百四十二人!
说到最后,即便是孟虎这等悍将,声音里也带上了一丝复杂。
周昌接着补充道:“缴获郡兵制式铠甲一千三百余套,长枪近两千杆,佩刀一千五百柄,弓箭五百副,箭矢数万支!还有战马三百二十一匹,粮草辎重无数!那刘承和他的几个心腹偏将,都已生擒,无一漏网!’
这辉煌的战果,让厅内的每个人脸上都泛起了红光。
这是一场足以改变格局的大胜!他们不仅打垮了敌人的锐气,更是一夜暴富,鸟枪换炮。有了这批装备,他们的军队实力将瞬间提升数个档次。
然而,兴奋过后,一个最现实、也最棘手的问题,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那一千六百多名俘虏,该如何处置?
议事厅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还是性子最急的孟虎先开了口,他瓮声瓮气地说道:“将军,依俺看,这事简单。把那些个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军官都挑出来,当众砍了,以做效尤!剩下的那些大头兵,愿意跟着咱们干的,就收编。不愿意的,就罚去做苦役,给咱们修路挖矿,也算物尽其用!”
他的想法简单粗暴,也代表了许多士兵的心声。
周昌闻言,却皱起了眉头,反驳道:“孟虎,你这法子不妥。一千六百多张嘴,就算只是让他们活着,每日消耗的粮食就是个天文数字。咱们的家底虽厚了些,可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况且,强扭的瓜不甜,把他们编入军队,谁能保证他们不会在战场上反水?让他们做苦役,更得派人看管,一不小心就是祸乱的根源。
他顿了顿,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不如·筛选掉老弱病残,剩下的,愿意留的就留下,不愿意的,发点干粮,让他们自生自灭去吧。
这个法子看似仁慈,实则同样充满了隐患。将一千多个训练有素的士兵放归于乱世,他们要么会成为别的势力的兵源,要么就会落草为寇,成为新的匪患。
厅内的气氛,再次变得沉重起来。
杀,过于残忍,且有伤天和,不利于日后收拢人心。
放,后患无穷,等于资敌。
留,耗费巨大,且难以管理。
这似乎成了一个无解的死局。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汇聚到了主位之上。他们看向萧衍,也下意识地看向了那位总能创造奇迹的夫人。
萧衍并未立刻表态,他转头看向叶蓁蓁,眼神中带着询问与信任:“蓁蓁,你怎么看?”
这一问,自然而然,仿佛他早已习惯在最关键的时刻,听取她的意见。
叶蓁蓁迎着众人的目光,平静地站起身来。她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而是先提出了一个问题:
“各位,我们为什么要打这一仗?或者说,我们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众人一愣,不明白她为何有此一问。
孟虎挠了挠头:“那还用说?是那姓刘的打上门来,咱们总不能伸着脖子让他砍吧?咱们是为了活下去!”
“孟大哥说得对,是为了活下去。”叶蓁蓁点了点头,话锋一转,“但仅仅是活下去,就够了吗?我们要做山大王,一辈子窝在这山沟里吗?不,我们的目标,是要结束这混乱的世道,建立一个能让所有人都安稳活下去的新秩序。对吗,萧衍?”
她看向萧衍,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
萧衍的眼中,瞬间燃起与她同样的火焰,他重重点头:“对!”
叶蓁蓁微微一笑,这才切入正题:“所以,这些俘虏,在我们眼中,就不该是麻烦,而是……人。是一千六百多个可以被争取,可以被教化,可以成为我们未来建设新秩序基石的,活生生的人。”
她清亮的声音回荡在议事厅中,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
“我的想法,分为三步。”
“第一,甄别。将所有俘虏打散,按原籍分开关押。然后由我们的人,对他们进行一对一的谈话。我们要弄清楚,哪些人是地痞无赖出身,手上沾满无辜百姓鲜血的;哪些人是活不下去,被迫参军混口饭吃的;哪些人是刘承的心腹死忠。区别对待,这是前提。
“第二,诉苦。”叶蓁蓁说出这个词时,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我们讲那些被压迫最深的,家中有过悲惨遭遇的普通士兵组织起来,让他们站出来,当着所有俘虏的面,讲述自己的故事。讲官府如何盘剥,讲地主如何欺压,讲他们参军后,又是如何被军官克扣军饷、肆意打骂的。我们要用最真实的情感,去瓦解他们对那个旧有秩序最后一丝的幻想,让他们明白,我们和他们,才是一样的人!”
“第三,给出路。”她伸出第三根手指,“诉苦之后,人心已动。这时,我们再给他们选择。罪大恶极者,公审处决,以安民心。真心愿意加入我们,为创造一个新世界而战的,我们欢迎,并且一视同仁,绝无歧视。只想回家种田,过安稳日子的,我们也可以发给路费和种子,让他们回家。甚至,对那些依旧顽固不化,想回去给旧主子卖命的,我们也可以放他们走。”
“什么?放他们走?”孟虎失声叫道。
叶蓁蓁看着他,笃定地说道:“对,放他们走。一个人的心不在这里,强留下来也是祸害。我们光明正大地放走一两个,反而更能彰显我们的胸襟与自信,让那些留下的人,看得更清楚,我们与他们过去的主子,有何不同。人心,才是最坚固的堤坝。只要我们能赢得绝大多数人的心,那一两个跑回去的,又能掀起什么风浪呢?”
三步走,环环相扣,有理有据。
整个议事厅,鸦雀无声。
孟虎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周昌的眼中,则满是震撼与狂喜。
他们想的是如何处理“俘虏”这个麻烦,而夫人想的,却是如何将“敌人”变成“我们的人”。
这其中的格局与眼界,判若云泥!
“好!”萧衍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目光灼灼地看着叶蓁蓁,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骄傲与欣赏,“就照夫人说的办!
此法,釜底抽薪,攻心为上,乃是上上之策!”
他环视众人,下达了命令:
“周昌,此事由你全权负责!从现在开始,对所有俘虏进行甄别。第一场诉苦大会,就在今晚,我要亲自去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