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黝黑刚毅的脸,此刻血色褪尽,白得像纸。
苏瑶每报出一个数据,他的心脏就像被无形巨手狠狠攥紧一次。
因为那些数据,全是他亲自签字上报的啊。
是他,将地质局刺眼的“异常峰值”标注为“正常波动”。
是他,把海域管理处“事故频发,建议深度勘探”的报告打回,
是他,将海防部队损失惨重的警告,压成了“小股异魔海兽骚扰”。
为了什么?
为了任期内08区的灵韵矿产开采业绩,为了他在东海派系里“稳如磐石”的评价。
可现在,这些被他刻意忽视的时间,被苏瑶一页一页的扇在了这最高的权力殿堂。
“常州望部长!”
主席台上,李轩宇的声音炸裂。
那深邃目光带着山岳般的压力,穿透空气,锁死在常州望失魂的脸上。
“数据是否属实!?”
唰——!
一百一十八道目光,瞬间齐刷刷刺向角落里的常州望,让人窒息。
常州望喉结艰难滚动了一下。
想开口,却只发出破碎的气音。
他看到了黄代表眼中的讥诮,看到了周委员脸上的失望,更看到了几位军方宿老眼中冰冷的杀意。
苏瑶,竟然真的一刀捅穿了他费尽心机构筑的“东海堡垒”。
而代价,可能是近七百万条人命。
是08区的彻底沦陷,更是,常州望的政治生命,甚至物理生命!
完了!
彻底完了!
“数据……属实……”
常州望的声音干涩的站起身。
哗——!
会场瞬间炸锅。
“数据是真的?!”
“那岂不是说A级灾难真有苗头?!”
“东海战区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多异常不上报?!”
“常州望,你严重渎职!可知是什么罪?!”
常州望僵立着,宽大军装下,脊背的冷汗已浸透内衬。
那张黝黑的脸惨白,嘴唇哆嗦着,几乎不敢看主席台上那道冰冷的目光。
“常州望委员!”
李轩宇的声音斩断所有嘈杂。
“我要的不是‘属实’!”
“我再问一次,依据这些数据,东海战区是否存在爆发A级灾难的切实风险!”
“你部,所做的预警预案在哪里?”
砰!
元帅一掌拍在主席台。
震得整个大厅嗡嗡作响。
那目光是审视,更是审判。
“灾…灾难?!”
常州望浑身剧颤。
他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嘶声力竭:
“不!不一定!元帅!数据有异常不代表一定有灾难啊!”
“我们,我们反复调查过,没有高阶异魔海兽聚集,没有异魔潮集结迹象!”
“设备,对,是设备老化,还有那些该死的私人灵韵者下海乱搞,才扰乱了数据!”
“我们东海战区稳如磐石!!”
他吼得声嘶力竭,试图用音量掩盖心虚。
对!
就是这样!
没有证据!
只要咬死这一点!
他还有机会!
死寂。
只有常州望粗重的喘息在回荡。
下一秒。
一道清冽的声音传来:“常州望部长。”
苏瑶缓缓抬眸:“39年前,东海战区爆发过同等规模的异魔海兽入侵。”
“所有前期数据,与今日高度吻合。”
她指尖划过文件,“一个设备故障是偶然,所有监测点同时异常,还是偶然?”
“巧合重复一次,便是必然!”
她微微一顿,目光如刀:“另外,我查阅了东海战区本年度的所有兵力调动备案……”
“并无大规模调查部队出动的记录。”
“请问常州望部长,您所谓的‘反复调查’,是私自调动部队违反军规?”
“还是,根本从未进行?!”
常州望眼前骤然一黑。
噗——!
一口滚烫的鲜血,猛地喷溅在身前光洁的会议桌上。
巨大的穹顶徽章投下庄严而冰冷的光影。
胡委员眼神冰冷。
这少女方才的连番诘问,哪是提案?
分明是扒皮拆骨,从数据到档案,步步杀招。
那骨子里透出的老辣与狠绝,绝非温室花朵。
她身后必有深渊!
李轩宇指节无意识地叩击着紫檀木桌面,沉闷的笃笃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环环相扣,势如破竹。
这枚他们捧在手心的“国宝”,是璀璨的钻石,还是锋利的刀?
“苏瑶委员,”
李轩宇平静的开口,“你从何处想到详查东海报告?又如何确信,海渊异魔将倾?”
苏瑶抬眸。
头顶的巨型水晶吊灯光芒有些刺眼,映得她墨发边缘泛着一圈冷光。
“我父亲,葬身东海。”
“母亲亲历过类似灾难。”
“灵魂试炼里,我又看见了。”
她闭上眼,长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破碎的阴影,
“一模一样,腥咸的海风,城墙上绝望的脸……”
“惊醒后,夜夜睁眼,都是海!”
她猛地睁眼,“我只能查,查档案,求岳叔调记录,花钱请人调查,用一切办法。”
“我怕地狱重临!”
字字泣血。
厚重的红丝绒地毯吸走了所有的声音,只剩下一种巨大而压抑的沉默。
几名政治部高官眼底最后一丝精明的算计褪去,只剩下震撼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至亲溺亡于海难的惨痛。
灵魂试炼诱发深层创伤。
这份恐惧太具体,太沉重。
方豪死死攥着扶手,那坚硬的金属被他捏得咯吱作响。
他虎目赤红,死死瞪着角落里的常州望,像要把他生吞活剥。
原来这才是那丫头身上冰冷锋芒的源头。
是被苦难磨出的骨刺,而他竟还想过让她“藏锋”?!
岳臣在阴影中躬身,木然回应最高检视:“所有资料,遵苏瑶阁下之命调取。”
作为藏在暗处比肩四大统帅的顶尖战力。
他的存在,无言印证了那鲜血淋漓的伤痕。
李轩宇眼底最后那点冰封的疑虑悄然融化。
“苏瑶委员所提,系最高级别国土安全预警。”
“全体委员表达意见。”
“一小时后,实名投票表决。”
重锤定音。
“轰隆——!”
窗外适时滚过一道闷雷。
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更低,暴雨将至。
角落里的常州望仿佛被这道雷劈中,浑身抖了起来。
一小时?!
不!
那时他就彻底完了!
“胡说!!”
他猛地跳起,状若疯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