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这些,人活一辈子,其实就是渡劫,谁都一样。”
陈老怪端起酒杯与他碰了碰,布满细密皱纹的唇角出现一缕笑意:“天灾人祸不断,谁也说不清,活着的人是幸运还是不幸。”
“这种东西也是看命。”方二品味着口中的酒液,想起自己这一辈子的经历,感慨不已:“生在大户人家,那就是幸运,倘若是这平民百姓,不过是蹉跎一生,苦海挣扎罢了。”
“就像我,十几岁被爹娘卖到周家,干杂活苦役,受尽屈辱,十年时间才爬到管家位置。”
“本以为从此以后平步青云,过不完的好日子,可结果却是大相径庭,远没有外人看的光鲜。”
提及往事,方二内心情绪无比复杂,说不上来是何感受,只是闷头一个劲喝酒。
“当周家的狗,一辈子不能娶妻生子,就怕你吃里扒外,惦记主家。”
“付出这么大的代价,结果是什么?主子一不高兴,随手就能将你驱之门外,比之牲畜都不如。”
一直没有说话的李沉海,听完他的感叹后,心中对于这个世界的有钱人,再次刷新认知。
当个管家而已,竟然不允许娶妻生子,给出的理由也是无比荒唐,仅仅只是因为,怕你心有牵挂,被人抓到把柄反咬主家。
想出这个主意的人,真他妈没有人性,完全不把家丁杂役当人看。
或许在那些人眼里,这就是一群会说人话的牲口,唯一作用就是看门护院,直至榨干最后一丝利用价值。
“喝酒喝酒,说那些不高兴的干什么。”或是想起了曾经的往事,陈老怪端起酒盅一口干了。
屋外,雪花不断飘落,形成一片厚厚的积雪。
嘭嘭嘭!!
夜幕中,烟花照亮大半天空,那些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们,已经按捺不住内心喜悦,开始迎接新年的到来。
望着窗外不断绽放的烟花,方二撑着板凳爬回木板车,目光停留在陈老怪脸庞,轻轻摇头:“再见了老伙计,希望下辈子还有机会再喝一杯。”
“再见!”陈老怪举着酒盅,眼神中出现一缕不舍,似是不愿看见老朋友的离开,更多的则是,不想直视那些已经流逝的时光。
岁月不饶人,这是谁也躲不过去的一劫!
方二走了,冒着大雪,拒绝李沉海的护送,独自一人撑着木板车消失在街头。
没有人知道他去哪,包括他自己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能去。
当晚,伺候陈老怪入睡后,李沉海端着一盆热水回屋,打算洗洗脚歇息。
就在这时,春霞从屋外跑回来,手里多出一个细布小包裹。
“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我在饭桌底下发现的。”
“是不是那个老乞丐落下的?”
闻言,李沉海赶忙接过来,借助微弱的烛光,他将包裹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堆细碎物件,东西不多,大概四五样。
七八两碎银子,一只温润碧绿的手镯,还有两个小册子。
一本纸张泛黄,字迹潦草,上边详细记录着周府内部种种事迹,哪年哪月,谁偷了府里的东西,谁跟丫鬟私通。
谁做假账骗取银子,哪位少爷欺男霸女逼良为娼,甚至就连青河县那边,谁收了周家的银子,都记录的一清二楚。
看着本子上一笔笔一行行,掺杂着各种肮脏交易的记录,李沉海将册子收好,重新放回包裹。
转而拿起另一本仔细端详起来。
《元鼎门秘传·初阶炼器》
这本书中,详细介绍了基础炼器方法,包括各种材料如何锻造,锤炼,精华提取等方式。
最后几张,甚至还记载了法器的炼制方法,其中还有宗门长老批注的注意事项,可谓是事无巨细,将所有可能遇到的情况,全都标注清楚。
这个册子,对于想要成为炼器师的人来说,无异于荒漠中的甘泉,黑夜中的明灯。
它就像一位循循善诱的启蒙导师,将炼器之道从一无所知的蒙昧状态,一步步拆解成清晰可辨的脉络。
这是什么,这才是真正的无价之宝,宗门立足之根本。
有了它就相当于掌握着数不尽的资源。
面对这种珍藏秘籍,李沉海激动之余,眉头却是不自觉紧皱。
按理说,方二就是个小小的管家,对于普通人来说身份高贵,可要是站在那些宗门家族面前,连个屁都不算。
这种珍贵的东西怎么会落到他手里,并且还能藏这么久,没被周家发现?
莫不是,这里边还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想到这,李沉海内心深处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瞬间熄灭。
东西是好东西,可也不是这么好拿的。
倘若这事还有其他人知晓,那这玩意就是个祸害,整不好哪天就会遭到牵连。
想到这,他将所有东西全部放回包裹,决定明日一早出门去寻方二。
物归原主才是目前最靠谱的办法,他不想牵扯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当中。
更不想打破眼下的平静。
苟!
这个世界,只有苟着,不被人关注才能活的更久。
……
次日,天还没亮,李沉海裹着一件羊皮袄子,冒雪出门,沿着街道来回转悠好几圈,寻找方二的身影。
昨晚那个包裹害的他一夜没有睡踏实,心里总觉得是个麻烦,必须马上交还给他才行。
虽然并没有听说过元鼎门的名号,但他清楚知道一点,拥有传承秘籍的家族或宗门,那都是惹不起的存在。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干过的事总有一天会被人扒出来。
届时,方二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他不想管,也不想知道。
可自己一家人绝对不能牵连其中。
带着这份担心与焦虑,李沉海加快步伐,沿着街道两旁的巷子一条条找。
方二之前的房子被周家收回,他现在就是个风餐露宿没有一席之地的乞丐。
大冷天的还下着雪,他肯定要找个地方避寒才行。
想到这,李沉海转身奔向镇子东头,陈老怪家往东五里左右,有一座土地庙,平日里也没人去上香,早就变得破烂不堪。
方二要想活命,只能去那。
踏踏踏……
积雪融化形成泥汤,每一步迈出都会出现清脆的声响。
天空中,雪势越来越大,大地白茫茫一片,看不到一道人影。
心中着急的李沉海,低着头一路往东。
刚出镇子,他捂着冻得通红的鼻尖,不断哈气。
咔嚓……
下一刻,脚下像是踩到什么东西,停下脚步低头看去。
一截被削尖的木棍被他一脚踩断。
李沉海蹲下身子,捡起木棍仔细看了看,急躁的心情瞬间降到冰点。
这根棍子他认识,方二昨晚就是靠它滑行代步。
匆忙起身扫视四周,对面干涸的水沟内,一具即将被积雪掩埋的尸体,映入他的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