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家主，”一位修士在常筠华面前恭敬行礼，“泽山结界有异动。”
“是……”常筠华看了眼溯时镜，“消息压下去，不用管，保护好他们。”
“是。”修士点点头，退了下去。
“这几个人就这么出了比赛场地，你不管呐？”那个圆脸老头凑过来。
“我让他们去的泽山鬼道。”常筠华抿了口茶，“我自然要给他们行个方便。”
老头眯着眼，闻言点点头，又坐了回去。
倒是那个不苛言笑的，朝这儿望了一眼，“哼”了一声：“沈婳她们要报名你说超出年龄限制，现在几个小辈私自毁坏泽山结界你倒是不闻不问，你可真是好家主。”
“谁说我没让沈婳她们进？”常筠华闻言笑了，“不止她们，还有沈婳那个好徒弟，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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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过那结界出去是个山崖，天色也愈发阴沉。
鬼道乃是沟通人界与鬼界之路。在普通人的认知中，人死化鬼，也就是鬼界、民间那些志怪小说中的阎王殿奈何桥之地。
他们不是没去过鬼界。
楚云天还记得那年抓了几个小鬼，师傅让他随无常一起送回鬼界，他就去了一趟。
不过生人也就在邺都城中略一停留，便得返回人界。鬼界停留时间过长，会对人自身的阳气有影响。
这么多年了，鬼界还是十殿阎王、十八层地狱、牛头马面黑白无常那些东西。
一般人若是走过来，见到的肯定与平常景象无异。但修士看见的就稍显不一样了，几人见到的不是仙草丛生的泽山，而是黑气弥漫的鬼道。
“这是……”
行至一处山崖，齐传铮顿住了脚步。
“鬼道的裂隙……”柳上烟也惊住了，“这么大了？”
眼前赫然是令他们这辈子都忘不了的景象。
地面如同裂开了一道狰狞的伤口，崎岖蜿蜒的爬满了大半个山谷。
漆黑的鬼烟窜上天空，但在结界那侧却看不出丝毫异样。
他们先前撕开的结界，在此压低了高度，将黑烟笼罩其中。
“把这四个人淘汰，别再带着他们了。”楚云天开口，“我们下去。”
“等等等一下，”柳上烟朝下面看了一眼，“咱不请示一下宗门吗？还有，这四个人看着还有用，出去后他们把我们的事说出去怎么办？”
楚云天看了看四个人，抬手把李远先扔了下去。
李志冲到悬崖边，却见楚云天操纵着一根弓弦，他吊着李远。
李远甫一接触到那黑烟，便似有万千怨鬼冲上来，要抓他下去，却又被禁制拦住了。
“看来那禁制结界不是防我们的，”楚云天把李远拉回来，“是防鬼的。”
“这四个人要留吗？”齐传铮回头看了一眼潘荷香，“他们一路上都不太安分。尤其是潘荷香。”
“潘荷香送走。”楚云天走过来，“不过她把我们说出去的事……”
柳上烟掏出一张符：“这个简单。”
他可以短暂的修改人的记忆三日。三日后就算她想起来再说出去，也会被认为是胡说八道。
刚才若不是她撺掇李志动手抢李远，李志也不会没说俩句话就开打。
也是她看李志在前面打，自己在后面放法术偷袭。
柳上烟在潘荷香颈后贴了张符，念念有词。
“好了，”他抬头，“我把她记忆改成李远扔下她还打晕她了。”
“好。”齐传铮点头，捏碎了潘荷香的储物灵戒。
潘荷香被传送走之后，祝余明显松了口气。
“你也讨厌她？”池南雪注意到她的异常。
祝余点点头：“她路上真的很讨厌。有什么危险就把志哥李远推出去自己躲后面，但遇到资源她一定要第一个上手抢夺。反而是不熟悉的灵草，她又推三阻四让我们先尝了。”
见齐传铮盯着她，祝余又不敢继续说了。
“我看起来很凶？”齐传铮指向自己。
“不凶，”柳上烟摇头，“但你有她储物灵戒。”
“都先别说话了，”楚云天开口，“禁制结界动了。”
几人一齐向下看去，见那结界中的鬼仿佛是闻到了生人的气息，均龇牙咧嘴就要冲上来。
“泽山常氏拜托我们查鬼道……”柳上烟皱眉，“我们还要下去吗？”
“下。”池南雪提议，“查就查到底。我们追查了那么久，不能在这放弃。”
几人正说着，那群恶鬼竟是冲开了结界，迫不及待向他们扑来。
“小心！”楚云天护住齐传铮往后退，最前面的李远直接被卷了进去。
李志见状就要去救弟弟。楚云天摇头：“捏戒指把他传送走吧。传送走是最安全的。”
这四个人本就是意外卷入其中，如今送走，倒也合理。
“莫急，”柳上烟拦住齐传铮，“何不以他为饵，直接追那恶鬼前去？”
“但是李远的性命……”池南雪有些犹豫。
“他若是死了，”柳上烟声音有些冷，“是命。”
是命。
楚云天不由得看了一眼柳上烟。
这话居然是修士说得出口的。
但眼下，怕是即使捏碎戒指，也传不出去人了。
柳上烟也已义无反顾的往前走去：“随你们是否前来。朝露阁接下的委托，必须完成。你们若不愿，那便将李远祝余好生送回去。以及……”
代我将雪雪送回朝露阁。
“什么？”楚云天意识到柳上烟怕是真要往下跳，“你回来！”
柳上烟已走到山崖边，恶鬼飞到他脚边，罡风吹的他衣袂荡然：“池南雪，若我任务失败，你自再寻同伴。”
“柳上烟！”齐传铮冲过去。
池南雪已经看愣了。
“不对劲，”楚云天回头，“他是被恶鬼迷了心智！”
“我要去救他。”池南雪看向下方，“再说，我们本就是一起完成任务的……”
“你先别跳，”齐传铮情急之下也顾不得男女大防了，一把将池南雪抓了回来“我们不能全下去！”
“这可就由不得你们了。”身后的李志忽然笑了，一流星锤砸在了地上。
山崖崩裂，楚云天纵风稳住身形，一手一个捞住齐传铮和池南雪：“池姑娘，得罪。”
就算是埋伏在草中，他也与池南雪保持距离。
眼下顾不得那么些了，他只能一边搂一个，先稳住他们。
池南雪的随身佩剑自己出鞘，接住了池南雪。
下面的风更大，仿佛要将他们吸进裂缝之中。
楚云天本就是御风还要稳住他们，竟是没有落地就被那罡风卷进了罅隙。
齐传铮仰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上方发现他们没死竟扔下石头砸他们的李志，侧目躲过巨石。
尔后，他捏碎了李志的储物灵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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罡风吹的池南雪有些站不稳。
但她与齐传铮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决绝。
“你真的敢进去？”齐传铮替她挡着些风，虽然无济于事。
“敢。”池南雪擦了把脸，将头发尽数拢起，扎成一束马尾。
“你这头发扎这么紧，”齐传铮见这么大的风都没吹散她漂亮的双髻，“柳上烟梳的吧。”
池南雪看着齐传铮，忽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你都这时候了，还说闲话哄女孩子开心啊？夸人也不是这么夸的。”
齐传铮看着她笑了：“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
还有，柳上烟真的很会梳头发。
这句才是夸你的。
池南雪想擦干净眼泪，却怎么都擦不干净。
齐传铮从灵戒中翻了翻，找了个新的帕子：“擦擦脸。”
池南雪接了帕子，才擦干净眼泪能看见东西，便见见齐传铮已向着罅隙走去，背影像极了柳上烟。
她叫住齐传铮：“那可是鬼道。”
“我知道。”齐传铮停了一下，“回去吧。”
“你知道还去？”池南雪虽说着，却跟了上去。
齐传铮挥了挥手：
“我去殉情。”
他没有再说叫她回去的话。
两个失去爱人的飞蛾，在此刻都知晓，他们要赴他们的壑火。
他们从迈出的那一步起，就做好了不死不归、万劫不复的一切准备。
在踏入那漆黑幽暗的鬼道之前，齐传铮回头看了一眼，池南雪果然跟上来了。
一个女孩子，但也有为爱赴死的决心。
“你不回朝露阁求援么？”齐传铮最后一次劝她。
池南雪坚毅的摇了摇头：“他等不到我回风州了。”
尔后，俩人在足以撕碎时间的疾风里，纵身跳进了深渊。
若时间将爱泯灭，为爱赴死，就在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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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云天摔到坚实的地上时，浑身的骨头都被扯的生疼。
他最后看见的是已经落到地上的齐传铮。
小齐安全了就好。
楚云天动了动脖子，幸好修士炼体，他要比常人结实一些。否则这么高摔下来，正常人不死也得残。
现在的问题是，这地方是哪？他怎么回人界？
楚云天拿出律令，试图进天恒宗的浮空堂。他记得浮空堂有除了巫界之外六界的地图，他可以找泽山鬼道尔后判断自己可能会在哪里。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律令有效，浮空堂却进不去。
也就是说，他现在不在人界，也不在鬼界。
这让他的心往下一沉。
浮空堂七界通用，他怎会进不去？
撤了浮空堂，楚云天闭上眼，开始思考现在该怎么走。
周遭是一片漆黑，感受不到灵力流动，伸手也不见五指。
他什么都看不见。
楚云天慢慢蹲下，摸索起自己踩着的地面。
粗糙不平的质感，仿若砖石铺就。
他站起来，点了一张照明符，查看起四周。
脚下的路一直蔓延到前方，不知通往何处。
为了看的更清楚些，楚云天翻了翻戒指，想找找有什么能比符更适合照明的。
尔后，他看见了齐传铮的本命灵石。
它发着光，如同温暖的火。
不过楚云天舍不得拿这玩意当灯用。
他依旧是举着照明符，向前走了几步。
自己，究竟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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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主，宗主！”
天恒宗，宗主理事堂。
知风并不在宗门，站在堂内整理书册的人缓缓转过身：“什么事，这么大呼小叫？”
“嵇师兄……”来人惶惑的后退了几步。
书架后，是一张俊朗锋利的脸。那人眸光中俱是烛火，掩过了棕色的眼眸。
“我不过闭关了几日，这宗主理事堂，也是谁都能进得了？”
被称作嵇师兄的人缓缓走到堂中间。
宗主理事堂并不在议事堂，而是宗主殿知风房间之后。
“不……不是这样……”那修士无措的摇了摇头，“是楚师兄。他……他本命灵石灭了！”
“什么？”嵇师兄不可置信的走到了那小修士面前，“带我去祠堂！”
天恒宗祠堂，前面掌罚、掌祭祀、掌重要会议，后面则存放着天恒宗弟子的本命灵石。
嵇师兄快步走到祠堂，路过戒律堂时遇到了晏弦终：“嵇揽琛！”
“没大没小。”嵇揽琛顿了下脚步，“弦终，你也来。”
嵇悯，字揽琛，楚云天最大的那个师兄。
“出事了？”晏弦终见嵇揽琛要开祠堂，“发生什么了？”
“楚云天本命灵石灭了。”嵇揽琛边说边跨进了祠堂。
“什么？”晏弦终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他一眼望去……
楚云天那颗灵石的确是灰暗的。
“不对啊他已凝丹，若他陨身本命灵石会碎啊。”晏弦终感觉脑子嗡的一下就炸了。
“我闭关的时候你下过一次山，那时候发生了什么？”嵇揽琛转过身，抓住晏弦终一顿摇。
“发生什么我回来不是都和你说了吗！”晏弦终惊恐的感觉脑子里一团乱麻，“我当着宗主的面我敢说谎？那可是他宝贝徒弟！他当宗主二十余年就这么一个宝贝徒弟！”
“在祠堂吵吵嚷嚷成何体统？”戒律堂长老走了进来，“什么大事让你们在祠堂如此大声喧哗！”
“长老，”见戒律堂长老进来，三个人匆忙行礼，“楚云天本命灵石灭了。”
“灭了？”戒律堂长老也感觉自己一下子就炸了，骂归骂说归说，楚云天要是有点好歹、他该如何向知风交代，“这这这……”
嵇揽琛第一次在一向刻板的戒律长老身上看见了慌乱。
戒律长老来回踱了俩步，最终做出了一个决定。
“组织人开会，下山！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陨身要见他的弓，一定要把楚云天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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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修2025.6.23，改了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