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复抬手再次制止了典韦。
他看着华雄那双不再充满杀伐,
反而带着一丝渴望平静和平和的眼睛,忽然朗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好!
好一个‘凭力气挣口安稳饭吃’!
好一个‘看着它一天天变得更坚固,更繁华’!”
笑声在空旷的工地上回荡。
刘复上前一步,用力拍了拍华雄那似乎比岩石还要坚硬的肩膀:
“华雄,你有此觉悟,孤心甚慰!
这新城,需要将士戍卫,也同样需要尔等工匠民夫一砖一瓦、一木一石的建造!
汝能安于本分,自食其力,便是对我大魏新政最好的诠释!
这太平日子,正是孤与将士们浴血奋战所要守护的!
你不愿再沾血腥,孤,准了!”
他转头对身后的王宫总管吩咐道:
“传孤旨意:华雄虽为旧俘,然一年来营建王城,劳苦功高,
且心向安稳,甘为良民。
现释为平民,
赐钱十万,上好布帛十匹。”
顿了一下,接着道:
“调任新城巡防司,领一队民壮,专司王城物料运输督管之职!
务必使其衣食无忧,安居乐业!”
总管连忙躬身应诺:
“谨遵王命!”
华雄愣住了,看着刘复,眼中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
那是一种混杂着难以置信、感激和如释重负的复杂情绪。
他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重重地单膝跪地,声音有些发哽:
“草民华雄……谢大王天恩!
大王……体恤之心,草民……万死难报!
必当恪尽职守,守护陈留新城!”
“起来吧。”
刘复亲手将他扶起,
“记住你今天的话。
在这陈留新城,凭你的力气和这份心,一样是条好汉!
去吧,好好干!”
看着华雄那魁梧却带着一丝轻松离去的背影,刘复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典韦忍不住道:
“主公,此人曾是董卓爪牙,勇力非凡,就这样放他在城中……”
“典韦啊,”
刘复望着远处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语气深沉,
“能慑服猛虎,令其甘为耕牛,守护田园,不伤人畜。
这难道不比用铁链锁着它,时刻担心它反噬,更能彰显王道吗?”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况且,他今日选择留下,甘为良民,便是对我大魏最大的认可。
这陈留城,这太平日子,能让他放下屠刀,安于劳作,这便是孤要的天下!
这比战场上多收服一员猛将,更让孤欣喜。
传令下去,对董卓旧部,那些为恶轻者,凡真心归附,愿为良民者,皆可宽宥安置,一视同仁!”
“诺!”
典韦似懂非懂,但主公的意志便是他的方向。
晚风拂过新城,带来一丝凉意,也带来了市井间渐起的炊烟气息和人语喧嚣。
刘复深吸一口气,这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临淄的海风咸涩,而是中原沃土厚重而充满生机的味道。
刘复转身继续巡视其它地方,半晌,
“回宫吧。”
“荀采和孩儿,该等急了。
这新家,得好好看看。”
陈留新城华灯初上。巍峨的魏王宫褪去了白日的喧嚣与威严,在初冬微寒的空气中,透出几分属于“家”的暖意。
承光殿后的寝宫区域,是专属于魏王刘复及其家眷的空间,此刻灯火通明,驱散了新居的陌生感。
刘复踏进寝宫正殿时,身上还带着巡视工地后的微尘和深秋的凉意。
然而,殿内温暖如春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奶香和熟悉的馨香,瞬间将他心头的千钧重担和日间的繁杂思虑涤荡一空。
“大王回来了。”
荀采温柔的声音响起。
她并未着繁复的宫装,仅是一袭素雅的月白深衣,长发松松挽起,斜倚在铺着厚厚绒毯的坐榻上。
她的气色比生产后好了许多,眉宇间既有初为人母的柔光,亦不减其作为尚书令的干练神采。
在她臂弯里,一个裹在明黄色锦缎襁褓中的婴孩,正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
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崭新的、灯火辉煌的世界——这便是刘复与荀采的长子 ,
刚满五个月不久的刘承。
“嗯,回来了。”
刘复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放柔,大步走到榻前,目光第一时间便盯在那小小的人儿身上。
刘复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碰了碰儿子柔嫩的脸颊。
这个时代育儿强调“婴儿期宜静不宜动”,多通过包裹限制婴儿活动。
刘复并不懂穿越前的育儿流程,也没经验,干脆随荀采她们折腾了。
他脱下沾了尘土的外袍,随手递给侍立一旁的宫女,
然后在温水盆里仔细净了手,这才小心翼翼地坐到荀采身边。
“承儿今日可乖?”
小家伙似乎认得父亲的气息,小嘴一咧,发出“咿呀”一声无意义的音节,
小手也从襁褓里挣扎着伸出来,在空中胡乱挥舞着,仿佛想抓住父亲的手指。
“乖得很呢。”
荀采眼中盈满笑意,将襁褓往刘复这边送了送,
“刚吃饱,精神正好。大王试试抱抱?”
刘复身体微微一僵。
纵使他能指挥千军万马,面对这软乎乎、仿佛一碰就会碎的小生命,竟有些手足无措。
他曾在战场上抱过受伤的袍泽,抱过沉重的刀枪,却从未抱过如此娇嫩的婴孩。
在荀采鼓励的目光下,他深吸一口气,学着荀采平日的样子,笨拙却无比小心地将儿子接了过来。
襁褓入怀,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充实和柔软。
小家伙似乎觉得父亲的怀抱既新奇又安稳,不仅没有哭闹,
反而用那双酷似刘复的明亮眼睛,专注地盯着他看,小嘴还吐了个泡泡。
“看,承儿喜欢父王抱呢。”
荀采轻笑,带着一丝促狭,“
大王抱得可比批阅奏章时拿笔稳当多了。”
刘复难得地老脸一红,随即被怀中幼子纯真的凝视和妻子温柔的笑语所软化。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儿子更舒服地窝在自己坚实的臂弯里,
低头用鼻尖轻轻蹭了蹭儿子的小额头,引来小家伙一阵“咯咯”的、如清泉般纯净的笑声。
这笑声仿佛有魔力,瞬间驱散了刘复所有的疲惫和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