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安静无声,几人没动。
卫时觉也没走,戏谑看着郑芝龙。
郑芝龙领略过二板的手段,根本没他们的小心思,立刻躬身,
“感谢少保器重,属下可以完成闽南革新,至少起步没问题。”
嗯?!
四人又看向郑芝龙,更加不可置信,更加害怕。
“哈哈…”卫时觉被他们的神色给逗乐了,
“你们是不是已经想着对付卫某在朝鲜的本部幕僚了?哈哈,郑芝龙就是,没有人比郑芝龙更合适,谁都无法躲过一个姻亲带大军清算,阴谋诡计对自己有用吗?”
聪明如洪承畴,瞬间被生生死死玩了两次,此刻也呆滞了。
卫时觉喝口水,认真说道,“咱们是生意共同体,但这个共同体是卫某大军附属,不是真的理念一致,更不是姻亲或权力一致。
咱们合作太快了,你们不了解我,今天与你们说点肺腑之言,他日再到我身边钻营,勿谓言之不预。
你们能活着,能被接受,是因为你们是真商人,有自我做主能力的商人。
蒲氏的覆灭,闽商前辈吸取教训,给后辈留下宝贵的经商经验,团结一致,忠于乡土,融于王朝。
这很好。
为了人身安全,闽商大族有很多人入仕,也有很多人加入海防,文武同进,把自身融于秩序。
但闽商有个绝对的劣势,没有田产。
闽商也有个绝对的优势,脱离田产。
没有田产,就无法养活更多人,无法形成左右大势的实力,无法割据或闹事,自然不会被人防备,同样也不会被人重视。
脱离田产,就会专心商道,就会期望居安,害怕天下动荡,以最快的速度,臣服于强者,以最快的速度融入新的秩序。
这就是你们与郑芝龙一起返回的原因,也是洪承畴今日出现的本因。
田产是生存的底气,闽商绕不过这个死结,就算你们有万万银,有百万兵,也无法独自存在,靠势吃饭,看人脸色,始终胆怯。
活在这个世间,谁都无法独立于世存在,闽地山多,走私茶叶、瓷器运输远比江南困难,走私丝绸、棉布利润远差江南,所以你们是渠道商,生产离不开原料供应。
闽商在卫某眼里,与南商有本质区别,可能你们自己都没想通,你们是商道的一部分,可以随商业兴衰,但无法决定商业生死。
面对生死抉择,面前的诸位就是榜样,胆怯谨慎,逐利钻营。
你们明明赞成革新,又十分惧怕家乡率先革新,如此矛盾的一个团体,因为你们还没融入新的大序,还没在卫某身边获取权力,无端的恐惧让你们日夜难眠。
同进退是你们自我安慰的想法,卫某不可能与你们同进退,卫某一人之下,治权、武权、司法傍身,闽商敢吗?
不敢,你们自己都害怕被烧死。
对付闽商,实在太容易了,封地禁海,不准物资进入,不准进入官场,不用去管,自己就把自己憋死了。
正因如此,你们善于开拓,保持眼光清晰,善于交朋友,善于处朋友,出现一个聪明人,立刻会获得所有人支持,但一切都无法掩盖地理带来的胆怯。
洪承畴,你刚才说的那些策略,福建半招都接不住,卫某理解你们的焦虑,但你不能把恶毒转移给别人。
你的顶层思维有问题,说破天,革新是带华族换个活法,换个规矩,不是外族入侵,更不是将军争权,我不需要你这种自我局限出身的思维。
闽人是华族,南人不是华族吗?南人流血警示天下,闽人就不用流血了?
你投靠就投靠,做事就做事,为何非要用别人的惨烈来衬托你的正确?你自己好好想想,过于惨烈,过于恶毒,孤立于世,是不是把自己挤出秩序?
最快的效忠,最终还是会换来一刀,卫某无所谓,杀谁不是杀,但不能给天下恶劣的榜样,不能以北人的身份对付南人,更不能以闽人的身份对付北人。
卫某好不容易把自己变成华族之臣,脱离皇帝信臣之身,脱离文武属性,脱离地域局限,你又来让我自降身份。
在你眼里,卫某就是个皇帝信臣,就是个武权大将,还不如郑芝龙看的清楚。
东南西北皆明人,左右前后皆吾族,你的办法总结起来只有两字:自私。人活得太聪明,失去坚持,始终不是大智慧。
你的脑子对付阴谋绰绰有余,创造大势尽拖后腿,你的办法更加急功近利,每个策略都带着剧毒,革新不成,又活回去了。”
卫时觉说完了,只有一个意思,福建本来不需要动刀兵,你们来钻营,获得率先改革的‘奖励’。
是惩罚,也是警告,下次就是除族了。
洪承畴匍匐恭听,三人肃立倾听,韩石和房守谦眼神发亮。
洪承畴叩首,“少保字字珠玑,圣人之志,神辉耀世。”
卫时觉没理会他的马屁,扭头道,“韩石,带洪承畴交代一下秃驴的事,他比你适合玩间,掌控接下来的商战。”
韩石躬身领命,卫时觉又扭头对俞咨皋道,“卫某就算娶叶向高的孙女,对该杀之人也不会手软,别在我身上动着脑子,卫某不在是个单纯的将军了,要做符合自己身份的事,卫某连十万水师的效忠都不需要,更不会稀罕福建水师。”
“属下愚钝,谢少保宽恕。”
卫时觉又对郑芝龙道,“你知道他们今日为何没被惩罚吗?”
“回少保,诸位前辈虽然与洪大人谋事,却没有透露半句计划。”
卫时觉点点头,“所以说闽商聪明,洪承畴若知晓南海之事,四族消失。卫某很欣慰,胆怯也让闽商知晓底线。既然善于开拓,那就继续开拓好了,别盯着我想事。”
众人齐齐躬身,“门下谨记!”
卫时觉起身,“郑芝龙,他们依旧害怕,你知道消除胆怯的办法是什么吗?”
“回少保,律法秩序!”
“没错,就是如此,投靠卫某可以给你们一世平安,绝不可能给你们传承保证,卫某对付士族刚起步,商族就上门了,不是卫某误导了你们,是你们的认知误导了自己。
打败士族,是为了制定律法,所以才选江浙十三府试验,否则天下同时革新了,哪里需要如此麻烦。
天下四民,本官不可能撇成四份全部亲近,持正方能公正,士农工商必须靠律法来保护,你们投靠我,想获得不一样的权力和安全,那就意味着别人不安全,与中枢权争一样,陷入泥潭了。
洪承畴说商人参与治权,这是你理解错了,商人是民,四民平等,任何人都可以监督律法,而不是让商人去掌握司法和兵权,那我革新了个狗屎。
到此为止,准备迎接混乱吧,郑芝龙,之前的命令不变,一个月后去闽南革新,干净才能做事,若有人抵抗、阻拦,净化掉他们,我相信闽南,革新速度定为天下之最。”
……
【闽商那些话,是作者一位福建同学的分享,古代社会,田产决定生存逻辑,地域之别很难一下消除,闽商没有割据条件,天然没有割据思维,向外开拓性很强,民俗均有传承性,千年经验积累,商业开拓习惯如今依旧是前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