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触及帛书内页的瞬间,那道裂开的细缝像是活了过来,符文如藤蔓般在陈无涯眼前游走、重组。他右臂的血顺着指节滑落,滴在封面边缘,竟未渗入布帛,反而沿着那些扭曲的纹路缓缓爬行,像被某种无形之力牵引。
白芷站在他身后半步,目光紧锁他的背影。她没说话,但手已搭上剑柄,指腹轻轻摩挲着护手边缘的刻痕。
“别动。”陈无涯忽然开口,声音低得几乎被夜风卷走,“它在……读我。”
话音未落,整卷天机卷猛地一震,一股寒意自掌心直窜上肩。他咬牙不退,反而将《千字文》从最后一句倒着念出:“**焉哉乎也**——”
错字连篇,语调荒腔,与书院里被先生抽打手心时一模一样。
【检测到认知偏差:逆序诵读引发经络错位】
【判定为合理错误,启动断链重构】
系统提示刚落,他体内乱窜的气劲骤然一滞,随即以膻中穴为中心,逆向冲向奇经八脉。七次逆行任督二脉皆告失败,可这一次,他不再强行引导,而是故意将口诀颠倒错接,在真气即将溃散之际猛然收力——
“先散,再聚。”
轰!
一道扭曲的震荡波自他胸口爆发,地面寸裂,身旁岩壁应声炸开,碎石纷飞。他整个人被反震之力掀退三步,嘴角溢出血丝,却笑了。
“成了。”
白芷一步上前扶住他肩膀,触手滚烫。她皱眉:“你这是拿命在试。”
“命本来就不多了。”他抹去唇边血迹,低头看向仍握在手中的天机卷,“可这一招……不是招,是‘理’。”
他喘了口气,将错破锤插进身侧岩缝,借力站稳。
“他们讲武学,总说起承转合,顺力而发。可我偏偏要反着来——先放再收,先退后进,先破而后立。”他抬眼望向南滩方向,“就像那些陷阱,不是为了杀,是为了乱。”
远处,敌军前锋虽受挫,但阵型已稳。火把列成三线,正有条不紊地清理陷坑、拆除绊索。一名披甲将领立于高坡,手中令旗轻挥,三支小队呈品字形绕开塌陷区,悄然向林带深处穿插。
“他们在试探。”白芷沉声道。
“那就让他们试出点别的东西。”陈无涯松开锤柄,缓步走向高地边缘。
他没有拔剑,也没有运功蓄势,只是以一种极不协调的节奏踏地——左脚重,右脚轻;呼吸短促,却又在第三息时突然拉长;双臂垂落,却在迈步瞬间反向提肘,仿佛下一刻就要发力,又似随时会收手。
每一步都违背常理。
地面随之微颤。
十步外,一处尚未启用的陷坑边缘沙土簌簌滑落,紧接着,整片区域发出轻微嗡鸣,如同机关即将启动。
敌军小队立刻止步,一人低声示警,其余人迅速后撤。可退至林间藤蔓下时,风向突变,毒汁随叶摆洒落,数名士兵捂脸跪地,惨叫不止。
白芷瞳孔微缩。
她看得清楚——那片区域根本没有埋设机关。方才的震动,纯粹是由陈无涯脚步错位引发的地脉共振。
“你用身体……模拟了陷阱?”
“不止。”他收回脚步,单膝跪地,右手撑住地面压住翻涌的气血,“我在教他们‘怕’。”
他抬头看她,左颊酒窝浮现,却带着血痕:“人不怕死,怕的是不知道下一脚会踩到什么。现在他们已经开始怀疑,连自己的眼睛都不准了。”
白芷沉默片刻,忽然道:“让我去诱敌。你这样下去,撑不过半个时辰。”
“不行。”他摇头,语气不容置疑,“这招只有我能用。因为你练的是‘对’的剑法,而我……练的是‘错’的路。”
他说完,转身走向山洞外那方平坦石台,盘膝坐下,将错破锤横置膝上。
夜风掠过,吹动他褪色的蓝布带。他闭眼,口中哼起一段跑调的谣曲,是当年在书院抄书时背串了的《诗经》句子,一句“关关雎鸠”唱成了“鸠鸠关关”。
指尖再次触碰天机卷。
帛书表面浮现出一组螺旋状符文,层层嵌套,走势诡异。系统无声浮现:
【错武·第一式:逆流斩,解锁条件达成】
白芷站在五步之外,屏息凝神。
她看见他双手缓缓抬起,动作迟缓,却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先是双臂外旋,再猛然内扣;肩头下沉,脊柱却向上弓起;气息由丹田抽出,却在半途转向肺俞,最后竟从指尖喷薄而出。
这不是任何一门她见过的武学。
甚至不像“招式”,更像一场对身体本能的背叛。
当他的手终于挥出半式时,十步内的沙石骤然悬浮,停在空中不足一息,随即炸裂纷飞,如遭无形巨锤砸击。
白芷下意识横剑挡在胸前,软剑轻颤,发出一声低鸣。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力量——不讲章法,不顾根基,却偏偏透着一股撕裂常规的锋利。
“这一招……”她声音微紧,“根本不在任何剑谱之中。”
陈无涯没答。他伏在地上咳了两声,指缝间渗出血丝,但眼神清明如洗。
他知道,这不是终点,而是开端。
错武的第一式,终于成形。
可代价也清晰可见——每一次运转,都在撕裂他的经脉。若非错劲天生逆反常理,寻常人早已爆体而亡。
他靠在石台边缘,仰头望着夜空。战船仍在浅湾外列阵,火光连成一片,像一条燃烧的蛇,缓缓逼近海岸。
“他们很快就会全面进攻。”他说。
“你还撑得住吗?”白芷走近,将软剑横放在他身后,剑穗上的蓝宝石轻轻晃动。
“撑不住也得撑。”他伸手摸了摸错破锤的锤头,那里沾着干涸的血和碎石,“但我现在有一招了。不是用来杀人的,是用来‘改局’的。”
他闭上眼,开始在脑海中推演“逆流斩”的第七遍。
每一遍,都比前一遍更违背发力顺序。
先收力,再蓄势;先退步,再前冲;先散气,再凝劲——三重反转,层层叠加。最终那一斩,并非由强至极,而是由“错”至极,逼出真气最原始的暴烈。
当他睁开眼时,天边已泛起灰白。
南滩的陷阱已被清理大半,但敌军主力仍未登陆。显然,昨夜的混乱让他们重新评估了这座岛的危险程度。
“他们在等。”白芷道。
“等更多人,还是等更狠的手段?”陈无涯站起身,将错破锤重新背回肩上。
就在这时,怀中的天机卷微微一烫。
他低头看去,封面裂痕正在缓慢延伸,内页一角浮现出新的符文——形状如锁链断裂,又似河流倒灌。
他伸手欲触。
指尖尚未碰到帛书,整卷突然剧烈震动,一股陌生的气息自卷中涌出,顺着他的手腕攀上手臂,直逼心口。
白芷立刻按剑上前:“怎么了?”
陈无涯没动,只是盯着那道裂痕,声音低沉:
“它不是在给我东西……是在问我要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