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少华离开伊莎贝拉那间充满现代金融科技感却弥漫着无形压力的办公室后,伊莎贝拉并没有立刻坐下。她依旧站在那面巨大的显示屏前,屏幕上那触目惊心的现金流图表像一道巨大的伤口,横亘在赫克托集团的生命线上。十天。这个数字如同丧钟,在她脑海中低沉地回荡。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恐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尤其是在金融领域,一个错误的决策可能比敌人的子弹更致命。她需要立刻向赫克托叔叔做一次全面的、清晰的汇报,并提出可行的方案。这不是一次简单的求助,而是一次专业能力的展示,一次在绝境中寻找生路的战略规划。
她走到办公桌前,按下内部通讯器的一个特定按键,用平静但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玛利亚,取消我今天下午和晚上的所有安排。另外,请立刻联系赫克托先生,我需要与他进行一场最高优先级的紧急视频会议。启用一号加密线路。”
“明白,罗德里格斯小姐。”秘书玛利亚干练的声音传来。
几分钟后,伊莎贝拉办公室一侧的墙壁无声地滑开,露出一个隐藏的暗室。暗室内部陈设简洁,只有一张金属桌和两把椅子,墙壁是特殊的吸音和防电磁泄漏材料。正对面的墙壁是一整块高性能的显示屏。
伊莎贝拉走进暗室,门在身后悄然合拢。她坐在椅子上,整理了一下衬衫的领口,确保自己看起来一如既往的冷静和专业,尽管内心承受着千斤重压。
屏幕亮起,赫克托·罗德里格斯的面孔出现在上面。他背景是一间奢华的书房,但脸色却不像平时那样红润从容,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阴郁。显然,伊莎贝拉之前的紧急简报已经让他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伊莎贝拉,”赫克托的声音透过加密线路传来,略显低沉,“情况真的像你说的那么糟糕?十天?”
“只会更糟,叔叔。”伊莎贝拉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切入核心,她将刚才给陆少华看过的现金流数据实时传输到赫克托的屏幕上,“这是实时数据。海湾集团的打击非常精准,他们似乎对我们的现金流动向了如指掌。三条主干道被切断,日常生意受到持续性骚扰,保护伞网络出现断层。现金流入几乎停滞,而维持我们这样一个庞大组织的日常开销,像一头永远喂不饱的巨兽。”
赫克托看着屏幕上那断崖式下跌的蓝线和依旧坚挺的红线,脸色更加阴沉。他虽然是靠枪和拳头起家,但经营集团多年,对财务的基本概念非常清楚。他知道,一旦发不出钱,下面那些为他卖命的人,忠诚会以多快的速度瓦解。
“该死的海湾杂种!还有那些拿钱不办事的警察蛀虫!”赫克托低声咒骂了一句,拳头砸在书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喘了口气,看向伊莎贝拉,“那么,我的财务天才,你有什么办法?我知道你叫我来,绝不会只是为了告诉我末日要来了。”
伊莎贝拉迎接着赫克托的目光,眼神坚定而清晰:“是的,叔叔。我们不能坐以待毙。眼下最紧迫的是解决现金流问题,我们必须立刻开辟新的、安全的资金渠道,同时将我们手上现有的‘黑钱’尽快‘洗白’,注入合法的流通领域,才能维持组织的运转。我这里有三个初步方案,但每一个都有其局限性和风险,需要您来决策。”
赫克托身体前倾,显示出极大的关注:“说下去。”
伊莎贝拉切换屏幕,展示出第一套方案的图示——一个复杂的跨国贸易网络图。
“方案一:深度介入合法贸易,进行大宗商品贸易洗钱。”伊莎贝拉用激光笔指点着图表,“这是目前国际上比较成熟和隐蔽的方式。我们可以利用蒂华纳作为边境贸易城市的地理优势,迅速注册或控股几家合法的进出口公司。比如,进口中国的廉价电子产品、纺织品,或者墨西哥的农产品、矿产品,然后通过虚报进出口价格(低报进口价,高报出口价)的方式,将资金在离岸公司和境内公司之间转移。”
她详细解释着操作细节:“例如,我们控股的离岸公司A,以100万美元的价格,将一批实际价值可能只有50万美元的电子产品,卖给我们控股的墨西哥公司b。公司b用我们提供的‘黑钱’支付这100万美元。这样,50万美元的差价就留在了离岸公司A,变成了看似合法的贸易利润。而墨西哥公司b则可以通过正常销售这批电子产品,将剩下的50万美元成本逐步回收,虽然利润微薄甚至亏损,但成功地将100万黑钱中的大部分洗白。这个过程可以反复进行,规模可大可小。”
伊莎贝拉停顿了一下,指出了关键问题:“这个方案的优点是,依托实体贸易,看起来合理合法,不易被察觉。但缺点是——启动速度慢,需要时间搭建公司架构、建立贸易渠道,而且需要一笔相当数量的‘初始洁净资金’作为贸易本金。 以我们目前的情况,可能等不到它产生稳定现金流,而且初始资金对我们来说也是巨大压力。”
赫克托摸着下巴,沉吟道:“是个办法,但远水难解近渴。下一个。”
伊莎贝拉切换画面,屏幕上出现了一些建筑、赌场、夜总会的图片。
“方案二:加速投资现金密集型合法产业。”伊莎贝拉继续说道,“这是更传统但也更直接的方式。比如,收购或投资建筑公司、连锁洗衣店、大型赌场、高档餐厅、夜总会等。这些行业的特点是日常现金收入量大,难以精确核查。我们可以将大量黑钱混入这些产业的日常营收中,一同申报为合法收入。”
她举例说明:“比如,我们控股一家建筑公司,承接一个实际造价500万美元的项目。我们可以通过虚报材料、人工成本,将项目账面成本做到800万美元,然后将300万黑钱作为‘超额利润’混入其中。或者,一家夜总会,实际一晚营收5万美元,我们可以通过做假账,声称营收10万美元,将5万黑钱顺利洗白。这种方式相对直接,洗钱效率较高。”
“但是,”伊莎贝拉话锋一转,语气凝重,“其风险也非常高。这类现金密集行业一直是税务部门和反洗钱机构重点监控的对象。 尤其是在当前警方紧盯我们的情况下,大规模收购或投资这类产业,无异于自我暴露,会引来更严格的审查。很可能钱还没洗出来,产业就先被查封了。同样,收购或投资也需要时间和大量初始资金。”
赫克托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两个方案都指向同一个困境:他们缺时间,也缺启动的“干净”资金。
“还有吗?”赫克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伊莎贝拉深吸一口气,展示了第三个方案,这个方案看起来更加虚拟和复杂,涉及大量的数字和网络流程图。
“方案三:利用虚拟货币和线上赌博平台。”伊莎贝拉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沿领域的专业感,“这是目前最新,也是理论上最隐蔽的方式。我们可以通过特定的线上渠道,将黑钱兑换成比特币、门罗币等匿名性较强的加密货币。然后,利用这些加密货币在境外注册的线上赌博平台进行交易。通过复杂的对赌、虚假投注,或者直接控制平台后台,将加密货币转化为平台的‘合法盈利’,再提现到我们在海外的匿名账户。”
她进一步解释:“这种方式几乎可以无视物理边境,转移速度快,匿名性强,追踪难度极大。理论上,只要技术到位,我们可以在几天内就将大量资金转移出去。”
然而,伊莎贝拉的表情却没有任何轻松:“但是,叔叔,这个方案的风险是最高的。首先,加密货币市场本身价格波动巨大,可能今天价值100万的比特币,明天就只值80万,我们会承受巨大的市场风险。其次,这套操作需要极高的技术支持,我们需要顶级的网络安全和加密货币专家,而这样的人才难得且昂贵,并且忠诚度难以保证。最后,各国政府对加密货币的监管正在迅速加强,这条通道随时可能被堵死。这更像是一场高科技赌博,不确定性极强。”
伊莎贝拉总结道:“叔叔,这就是我目前能想到的三个主要方向。贸易洗钱相对稳妥但缓慢;现金产业洗钱直接但风险高;加密货币洗钱快捷但极不稳定。无论选择哪一条,或者多条并行,我们都面临两个核心难题:时间和初始的洁净资金。 我们现有的资金撑不了太久,而开辟新渠道需要时间和投入,这形成了一个死循环。”
她将问题抛回给赫克托,同时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决策需要您来做出。是冒险采用更激进的方式,承担暴露的风险以争取时间?还是采取更保守的策略,但需要想办法解决这十天的生存问题?或者……是否有我没想到的、更隐蔽、更快速的途径?”
伊莎贝拉说完,静静地等待着。她已经将利弊分析得清清楚楚,展现了她的专业能力。现在,压力来到了最高决策者赫克托这边。他需要权衡风险,做出一个可能决定组织生死存亡的选择。
暗室里一片寂静,只有设备运行发出的微弱嗡鸣声。屏幕上的赫克托陷入长时间的沉默,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打着,眼神锐利地思考着每一个方案的细节和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帝国的财政危机,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在每位核心成员的心头,吐着致命的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