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渐深,连阳光都仿佛被染上了一层柔和的淡金。校园里那几棵老梧桐树,光秃的枝桠上已爆出密密麻麻的嫩绿芽苞,像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绿雾。课间休息时,孩子们最大的乐趣,就是聚在树下,仰头寻找哪个枝杈上又多了个鸟窝。
在三年级二班教室窗外最近的那棵高大梧桐树上,一个结实的鸟窝成了全班同学关注的焦点。早些时候,有同学发现一只灰褐色的鸟儿频繁衔着树枝飞回来,加固那个旧巢。自然课张老师告诉大家,那是珠颈斑鸠,可能在准备孵蛋了。这个消息让整个班级都兴奋起来。
季晨熙更是如此。每天上学放下书包,他第一件事就是踮着脚,扒在窗台边,伸长脖子望向那个鸟窝。起初,只能隐约看到一个鸟儿安静卧着的身影。李小虎他们会咋咋呼呼地猜测蛋生了没有,而季晨熙则更安静,只是默默地看上一会儿,然后回到座位,心里却种下了一份小小的期待。
大约两周后,一个周一早晨,眼尖的周小雨最先发现了变化,她压低声音激动地招呼大家:“快看!鸟妈妈在喂食!有小鸟了!” 孩子们立刻挤到窗边,果然,看到鸟妈妈衔着食物飞回,鸟窝里立刻响起一阵极其细弱却充满生命力的“唧唧”声,几个嫩黄的小脑袋争先恐后地探出来,张大了嘴巴。
从那天起,观察斑鸠一家成了三(二)班一项无声的集体活动。他们看着鸟爸爸和鸟妈妈不知疲倦地轮流外出觅食,将找到的虫子小心喂给嗷嗷待哺的幼雏。季晨熙发现,鸟妈妈每次飞回来,并不急于立刻喂食,而是先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安全后,才迅速将食物送入那张得最大的鸟喙中。喂食完毕,它并不会久留,很快又振翅飞走,继续寻找下一顿食物。
“鸟妈妈好忙啊,”午休时,李小虎啃着面包说,“都没时间陪小鸟玩。”
“它是在工作,”季晨熙看着窗外空了的鸟巢,轻声说,“就像我妈妈要上班,鸟妈妈要去找吃的。这是它的任务。”
又过了一周多,小鸟的羽毛渐渐丰满,从最初的肉粉色长出了灰褐色的绒羽,叫声也洪亮了许多。它们不再满足于只待在窝里,开始尝试着在巢边扑腾翅膀,练习飞行。最初只是笨拙地蹦跳,后来能短距离滑翔到邻近的树枝上。每当这时,鸟爸爸或鸟妈妈总会停在不远处的枝头,密切注视着,一旦有危险迹象,便发出急促的警告声。
一天下午,天空格外晴朗。一只最大胆的幼鸟,在经过多次尝试后,终于奋力一跃,双翅有力地扇动,竟稳稳地飞了起来!它在空中盘旋了一小圈,然后有些生疏但成功地落在了更高的一根树枝上。窗内的孩子们几乎要欢呼出来,又赶紧捂住嘴,生怕惊扰了这历史性的一刻。季晨熙的心也跟着那只小鸟一起“飞”了起来,他看到那只成功首飞的小鸟,兴奋地站在高枝上,抖动着翅膀,而鸟妈妈就停在它身边,用喙轻轻梳理着它的羽毛。
那一刻,季晨熙仰着头,午后的阳光透过梧桐新绿的叶子,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一个清晰而温暖的念头,像那只展翅的小鸟一样,从他心中腾空而起:等待,或许并不是静止的煎熬,而是一场动态的、共同成长的准备。
爸爸在远方,就像那只一次次外出觅食的鸟爸爸鸟妈妈,正在为“家”这个温暖的巢穴衔来安宁与保障,在执行着他必须完成的重要“任务”。而他自己,待在家中,就像巢中渐渐长大的幼鸟,需要做的,不是焦躁地盼望亲鸟立刻归巢,而是好好吃饭、认真学习、努力长大,丰满自己的羽翼,练习飞翔的本领。只有当小鸟的翅膀长硬,能够独立飞翔时,亲鸟的辛劳才最有意义;也只有当他自己变得更加懂事、更加能干时,爸爸的守护和等待才最值得。
鸟儿的归巢,不是因为巢穴的呼唤,而是因为幼鸟已经做好了迎接的准备。那么,爸爸的归期,不也应该是这样吗?当爸爸圆满完成任务,而他也茁壮成长为一个让爸爸骄傲的小小少年时,那才是团圆最美好的时刻。
放学路上,季晨熙对楚颜说:“妈妈,我们班窗外的斑鸠小鸟会飞了。”
楚颜笑着问:“是吗?感觉怎么样?”
季晨熙想了想,认真地说:“我觉得,小鸟学飞的时候,大鸟肯定又担心又高兴。就像爸爸在外面,肯定也希望我每天都有一点进步。我好好长大,爸爸安心工作,这样最好。”
晚上,他在成长记录本上画了一幅画:一棵大树,树杈上有个鸟窝,一只大鸟正向着远方飞翔,窝里有几只张着嘴的小鸟。天空上,一只羽翼渐丰的小鸟正在努力练习飞翔。他在画的下面写道:
“自然观察报告:斑鸠幼鸟首次成功离巢飞行。
观察发现:大鸟的离巢是为了觅食和守护,小鸟的等待是为了成长和练习。
类比推论:爸爸的远离是职责所在,我的等待是成长所需。
结论:最好的等待,不是趴窝空望,是努力丰满自己的羽毛。
当我能飞得更高更稳时,爸爸的归巢就是最快乐的庆典。”
窗外的梧桐树叶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季晨熙摸着胸前的“平安方向牌”,觉得它今晚似乎格外温暖。它不再仅仅是指引爸爸归来的方向,更像是鼓舞他自己勇敢成长的号角。守望的意义,在春日的羽翼下,有了崭新而明亮的含义——归巢的期盼,与展翅的准备,原是同一首歌里,最美妙、最和谐的两个声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