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轻飘飘的问候,刺破了房间里那层暧昧而又脆弱的薄纱。
珊莎·史塔克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她还维持着坐在林恩椅子扶手上,指尖几乎要触碰到林恩嘴唇的暧昧姿势。
那张刚刚还因为兴奋与期待而泛着红晕的俏脸,此刻血色褪尽,只剩下一片惨白。
羞耻,难堪,还有被当场撞破的惊慌。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正在偷窃糖果,却被主人抓了个正着的小偷。
不,比那还要糟糕一万倍。
因为抓住她的,不是别人。
是弥塞菈·拜拉席恩。
是那个即将名正言顺成为林恩妻子的鹿家公主。
也是她名义上的情敌。
珊莎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她甚至不敢去看弥塞菈的表情。
她只能像一只鸵鸟一样,僵硬地维持着那个让她无地自容的姿势。
而弥塞菈,却仿佛没有看到这令人尴尬的一幕。
她脸上那般甜美的笑容逐渐僵硬。
弥塞菈本来是想过来跟林恩谈谈心的。
她想劝导一下林恩,不要再跟瑟曦有亲密接触了。
毕竟瑟曦的身份比较特殊。
耶哥蕊特也就算了,毕竟自己在北境时没少受到耶哥蕊特的照顾,也明白她对林恩的心意。
至于艾莉亚,早就有婚约,说实在点,她其实才是那个第三者。
可一个两个也就算了。
现在又多出来个珊莎是什么意思?
林恩他到底还有几个女人!
她这次是真生气了!
一辈子都不想原谅林恩的那种!
弥塞菈将手中的果篮轻轻地放在桌上,然后优雅地提起裙摆,冲着两人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屈膝礼。
每一个动作,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一般,完美得挑不出一丝错处。
“珊莎小姐,您也在这里向林恩大人汇报工作吗?”
弥塞菈的声音,依旧像清晨的溪流,清冷而又悦耳。
可这悦耳的声音,落在珊莎的耳朵里却比最恶毒的嘲讽还要刺耳。
汇报工作?
有谁会坐在男人的椅子扶手上,用手指去描摹他的嘴唇来汇报工作?
珊莎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她猛地从扶手上站了起来,动作大得差点将椅子都带倒。
“我……我……”
珊莎张着嘴,想要解释些什么。
却发现自己的舌头像是打了结,一个完整的词都说不出来。
“我……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份账目没有核对完!”
最终,珊莎几乎是语无伦次地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
她甚至不敢再去看林恩一眼,只是抓起桌上一卷无关紧要的羊皮纸,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然后,她提起裙摆,落荒而逃。
那仓皇失措的背影,与她刚刚进来时那副自信满满带着几分少女娇憨的模样判若两人。
“砰!”
房门被重重地关上,也彻底隔绝了珊莎所有的窘迫与难堪。
林恩呆呆地看着已经被关闭的房门。
妈的!
不是!
你个珊莎,明明是你先考验我的!
结果出了事,你自己先跑了?
这算怎么个事啊!
完了。
林恩有些尴尬地挪回了视线。
房间里也再次恢复了寂静。
只剩下林恩,和弥塞菈。
以及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尚未完全散去的柠檬蛋糕香气。
弥塞菈脸上的笑容,在珊莎的身影消失在门后的那一刻便悄然敛去。
她将手中的果篮重重地放在桌上。
然后,她提起裙摆,又冲着林恩行了一个标准的屈膝礼。
“林恩大人。”
弥塞菈的声音冷冽,脸上挂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林恩看着她,识趣地没有说话。
事实上…都被抓到偷吃了…他也无话可说。
迎接风暴吧,早晚都会有这么一天……
他早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林恩能感觉到,眼前的弥塞菈和那个在临冬城玻璃花房里安静看书的公主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她还是那朵金色的玫瑰,但她的花瓣边缘,已经悄然长出了细密而锋利的冰刺。
弥塞菈直起身,从果篮里拿出一颗饱满的蜜桃。
那蜜桃熟得恰到好处,表皮上覆盖着一层细密的绒毛,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然后,她又从果篮的夹层里,拿出了一把小巧而锋利的银质水果刀。
刀柄上镶嵌着细碎的绿宝石,在烛光下闪烁着幽冷的光。
那是兰尼斯特家族惯用的餐具。
弥塞菈没有坐下。
她就站在林恩的面前,垂着眼帘,开始削桃。
她的动作很慢,很稳。
银色的刀锋贴着蜜桃的表皮,划开一道浅浅的口子。
她不是在削。
她是在一片一片地将那层带着绒毛的果皮,从饱满的果肉上剥离下来。
唰……
刀锋划过果皮,发出细微的撕裂声。
淡粉色的果汁,顺着刀锋的轨迹渗出,像极了某种生物刚刚流出的血液。
房间里很安静。
只有那一声声单调的切割果皮声音。
林恩看着她那双纤细白皙的手,精准地控制着那把锋利的刀,每次只削下来一小条,削完一片之后还盯着自己无声威胁。
他突然产生了一种错觉。
那把刀好像削的不是蜜桃。
而是他。
弥塞菈始终没有说话。
她的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那张总是带着一丝忧郁的美丽脸庞,此刻冷得像奈德·史塔克。
那双握着刀的手也稳定得可怕。
一颗蜜桃,她足足削了一刻钟。
天知道她如何把一个桃子处刑了这么久。
当最后一片果皮被完整地剥离掉落在桌面上时,那颗蜜桃已经变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弥塞菈将那把沾满了果汁的银刀,轻轻地放在盘子里。
然后,她捧着那颗被“凌迟”过的蜜桃,递到了林恩的面前。
“林恩大人,”
弥塞菈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静无波。
“请用。”
林恩看着那颗蜜桃。
又看了看弥塞菈那双空洞的绿眼睛。
犹豫片刻,还是伸出手,接了过来。
还真敢接!
弥塞菈的眼神瞬间就危险起来。
果肉冰冷,黏腻。
林恩咬了一口。
很甜。
甜得发腻,甜得让人心慌慌。
“味道怎么样?”
弥塞菈轻声问道。
“很好。”
林恩回答。
“那就好。”
弥塞菈点了点头。
然后她从旁边的水盆里,慢条斯理地清洗着自己的手指,将上面沾染的黏腻汁液一点点洗去。
“林恩大人。”
弥塞菈一边洗,一边看着水面倒映出的自己的脸。
“我们的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了。”
“我知道。”
“作为您未来的妻子,有些话,我想我应该提前当面跟您说清楚。”
弥塞菈用一块干净的亚麻布擦干了手。
她终于抬起眼,正视着林恩。
那双绿色的眼眸里,不再有任何伪装,只剩下最纯粹的警告。
“你在外面想做什么,有多少个像史塔克小姐那样的‘好学生’,我管不着,也不想管。”
“毕竟,我只是拜拉席恩家族用来交换利益的一枚棋子,不是吗?”
她的话又冷又硬。
“但是,”
弥塞菈向前一步,那股属于少女的清甜气息混合着某种危险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我希望您能记住一点。”
“从现在起,直到婚礼结束,我不想听到任何关于您不该有的风言风语。”
“我不想在成为七国笑柄的同时,还要成为君临城最大的那个笑话。”
“我不在乎您是否真心待我,但我很在乎我自己和拜拉席恩家族的体面。”
她看着林恩,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所以,请您在接下来的三天里,管好您的‘学生’,也管好您自己。”
“请别给我添乱。”
说完,弥塞菈懒得再多停留一秒。
她再次提起裙摆,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屈膝礼,然后转身,优雅地离开了房间。
房门被轻轻地带上,那声响轻得几乎听不见,也将世界彻底隔开。
房间里,只剩下林恩,和那颗被“凌迟”过的蜜桃。
林恩看着那颗血肉模糊的果肉,又看了看门板。
苦笑一声,最后将那桃子扔进了火盆。
火焰舔舐着甜腻的果肉,发出一阵“滋滋”的声响,空气里瞬间弥漫开一股焦糖般的古怪甜香。
完了,这次算是玩脱手了。
不过,这也是他的本色,他也没打算一直瞒着。
总有一天她们迟早会面对,躲不过去的……
还是想办法哄哄她吧。
弥塞菈估计真生气了。
……
回到自己房间的走廊,对弥塞菈来说,仿佛是她这辈子走过的最长的一段路。
每一个转角,每一根廊柱,都像是沉默的看客,用无声的目光审视着她。
侍女们见到她,恭敬地屈膝行礼。
她也只是微微点头,脸上依旧挂着属于公主的得体而疏离的微笑。
可没人知道,那微笑的面具下,是一片即将喷发的火山。
“砰!”
房门被重重关上。
巨大的声响让门外守卫的侍女吓了一跳。
房间内,那张用微笑维持的完美面具,终于在这一刻轰然碎裂。
弥塞菈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林恩!”
“你他么!”
一向文静的弥塞菈开始骂人了!
她快步走到梳妆台前。
看着镜子里那张苍白、美丽,却又无比陌生的脸。
那双绿色的眼睛,像极了她的母亲。
一想到这里,昨夜那不堪入目的画面便再次冲进她的脑海。
那被压抑的呜咽,那屈辱的姿态,那黏腻的声响……
还有珊莎·史塔克。
那个总是装出一副纯真无辜模样的蠢女人!
她竟然敢……她怎么敢!
一股混杂着恶心、羞耻、嫉妒与愤怒的狂潮,瞬间淹没了弥塞菈最后的理智。
她抓起梳妆台上那把母亲送给她,用一整块白银打造镶嵌着绿宝石的沉重梳子。
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砸向了镜中的自己!
“哐当——!”
一声刺耳到极致的巨响。
华丽的银边雕花铜镜应声而裂。
可这还不够!
远远不够!
弥塞菈像是疯了一样,将梳妆台上所有东西一股脑地全部扫落在地!
叮里哐当!
来自里斯的昂贵香水瓶,盛放着多恩珍珠的珠宝盒,来自潘托斯的象牙雕像……
所有象征着她高贵身份与精致生活的物品,在这一刻都变成了她发泄怒火的牺牲品。
玻璃的碎裂声,陶瓷的碰撞声,木器的断裂声,在寂静的房间里交织成一片。
“公主殿下?”
门外,传来侍女那带着惊慌与关切的询问声。
房间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弥塞菈的动作僵住了。
她站在一片狼藉的中央,胸膛依旧在剧烈地起伏。
那双漂亮的绿眼睛里,燃烧着尚未熄灭的疯狂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