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音像一道影子,在林子里窜。
夜里的风刮在脸上,带着湿冷的露水,可她一点感觉都没有。脑子里就剩下苏曼那张青灰的脸,还有皮肤底下那蠕动的鬼东西。心口堵得发慌,又烧着一把火,烧得她眼睛发干,手脚却冷得像冰。
她不敢想要是再晚一点……不敢想苏曼是为了给她送药才……
她狠狠咬了下舌尖,剧痛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点。不能乱,现在更不能乱。
阿吉说,是在出镇子不远,老槐树林边上动的手。对方目标明确,下手狠毒,用蚀心蛊这种阴损东西,摆明了不留活口。会是冲着她林清音来的吗?因为血苓藤?还是苏曼自己惹上了什么要命的麻烦?
她强迫自己把这些问题先摁下去。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找到那个脸上带刀疤的人,拿到母蛊或者解药!
她蹲下身,仔细查看地面和周围的草丛。夜里视线不好,但她守夜人的底子还在,对气息和痕迹格外敏感。很快,她就在一片被踩倒的杂草附近,发现了几滴已经发黑、几乎融入泥土的血迹——是苏曼的血。
还有几个模糊的脚印,朝着林子深处去了。脚印不算深,对方要么身手不弱,要么……不止一个人。
林清音深吸一口气,循着脚印和空气中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巫蛊之术特有的阴秽气息,追了下去。
林子越走越深,月光被茂密的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四下里黑得像是泼了墨。只有她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
不知道追了多久,前方隐约传来了细微的说话声。
林清音立刻屏住呼吸,猫着腰,借着树干和灌木的掩护,悄无声息地靠了过去。
在一块稍微开阔点的林间空地上,燃着一小堆篝火。火堆旁坐着两个人。一个穿着粗布衣服,像个寻常的樵夫,正拿着根树枝拨弄着火堆。另一个,背对着林清音的方向,身形瘦高,穿着一身诡异的、用各种深色布块拼接而成的长袍,头上还戴着一个宽大的斗笠。
林清音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个戴斗笠的人身上。就是他吗?
“……那娘们儿身上还真有点好东西,可惜了,没来得及搜。”那樵夫打扮的人啐了一口,声音粗嘎。
戴斗笠的人没回头,声音低沉沙哑,像是砂纸磨过木头:“东西不重要。确认断气了吗?”
“嘿,中了您的蚀心掌,还能活?我亲眼看着她吐黑血倒下的,保管死得透透的!”樵夫语气带着谄媚,“刀疤哥您这手艺,真是这个!”他竖了竖大拇指。
刀疤!果然是他!
林清音的心脏猛地一缩,怒火腾地一下冲上天灵盖,握紧了手中的短剑,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她强迫自己冷静,不能冲动,解药还没拿到。
那个被称作刀疤哥的斗笠人似乎冷哼了一声:“雇主只要她死,别的不用节外生枝。拿到尾款,我们就离开这里。”
雇主?果然背后还有人!
“是是是,”樵夫连连点头,又有些好奇地问,“刀疤哥,话说回来,那娘们儿什么来头?值得雇主花这么大价钱,还特地请您出手?”
刀疤沉默了一下,才缓缓道:“不该问的别问。只知道……她好像碍了某位大人的路,又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某位大人?不该碰的东西?是指血苓藤吗?林清音心念电转。
就在这时,那刀疤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过头!斗笠下,一道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向林清音藏身的方向!他脸上,从左边眉骨到下颌,果然有一道狰狞的蜈蚣状疤痕,在跳跃的火光下显得格外恐怖。
“谁在那里?!”他厉声喝道,同时右手已经按在了腰间,那里鼓鼓囊囊的,似乎藏着什么武器。
被发现了!
林清音心里一紧,知道躲不下去了。她深吸一口气,从树后缓缓走了出来,短剑横在身前,眼神冷得像冰,直直盯着刀疤脸。
“把蚀心蛊的解药交出来。”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
刀疤脸和那樵夫显然都愣了一下,没想到跟踪他们的会是一个年轻女子。
樵夫率先反应过来,狞笑一声,抽出别在腰后的柴刀:“哪儿来的小娘皮,敢管爷爷们的闲事?找死!”
他挥舞着柴刀就朝林清音扑了过来,架势凶狠,但脚步虚浮,显然只是个有点力气的普通人。
若是平时,这种角色林清音一招就能放倒。可她此刻灵力几乎耗尽,身体更是疲惫不堪,只能凭借守夜人训练出的身手和一股狠劲周旋。
她侧身避开柴刀的劈砍,短剑顺势递出,直刺樵夫的手腕!
“啊!”樵夫惨叫一声,柴刀脱手。林清音毫不留情,一脚踹在他膝弯处,将他踢倒在地,短剑顺势压在他的咽喉上,厉声对刀疤脸道:“解药!”
刀疤脸站在原地没动,斗笠下的目光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林清音,似乎并不在意同伴的死活。“守夜人?”他沙哑地开口,语气带着一丝意外和玩味,“没想到,这小小的镇上,还能遇到守夜人的朋友。”
他一眼就看出了林清音的来历!
林清音心中更沉,知道遇到硬茬子了。她手上用力,短剑在樵夫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少废话!解药!”
樵夫吓得屁滚尿流,连连求饶:“刀疤哥!救我!解药……解药给她吧!”
刀疤脸却嗤笑一声:“蚀心蛊,无解。就算有,我凭什么给你?”他缓缓从腰间抽出的,不是刀剑,而是一根一尺来长、通体漆黑、顶端镶嵌着一颗惨绿色宝石的骨杖。
“正好,拿你来试试我新养的‘小家伙们’。”他手腕一抖,骨杖顶端的绿宝石散发出幽幽的光芒,一股令人作呕的腥风凭空而起!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四周的黑暗中传来,仿佛有无数细小的东西正在爬动。
林清音汗毛倒竖,知道不能再等了!她猛地将脚下的樵夫朝刀疤脸的方向一踢,自己则借助反作用力向后急退!
同时,她将残存的所有灵力,毫无保留地注入守夜人令牌!
“嗡!”
令牌清光大盛,虽然远不如全盛时期,但那纯粹涤邪的气息,依旧让周围那窸窣声为之一滞!
刀疤脸挥袖挡开被踢过来的樵夫,看到那清光,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但更多的是一种看到猎物的兴奋。“强弩之末,也敢逞强?”
他骨杖一挥,绿光大盛,几条通体漆黑、长着翅膀的怪虫从黑暗中飞出,发出刺耳的嗡鸣,如同利箭般射向林清音!
林清音挥动令牌格挡,清光与怪虫撞在一起,发出“滋滋”的灼烧声,怪虫纷纷坠落,但更多的怪虫前仆后继地涌来!她体内灵力飞速消耗,眼前阵阵发黑。
不行!这样下去撑不住!
她目光一扫,看到了地上那堆篝火。心一横,她猛地将令牌往地上一插,清光暂时逼退靠近的怪虫,自己则一个翻滚靠近火堆,抓起一根燃烧的树枝,朝着刀疤脸和那些怪虫奋力挥舞!
火焰是大多数阴邪之物的克星!
果然,那些怪虫似乎对火焰颇为忌惮,攻势稍缓。
刀疤脸脸色一沉:“雕虫小技!”他骨杖顿地,口中念念有词,那绿宝石光芒更盛,地面开始微微震动,似乎有更可怕的东西要出来了!
林清音的心沉到了谷底。难道今天真的要栽在这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大晚上的,在林子里放虫子玩,也不怕扰人清梦?”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突兀地在林子上空响起。
紧接着,一道银光如同天外流星,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精准无比地射向刀疤脸握着骨杖的手腕!
刀疤脸脸色剧变,顾不得催动法术,急忙缩手躲避!
“笃!”
那银光——赫然是一枚普通的铜钱,深深嵌入了他身后的树干中,兀自颤动不已!
一道靛蓝色的身影,如同落叶般轻飘飘地从树上落下,正好挡在了林清音和刀疤脸之间。
谢九安拍了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看着脸色难看的刀疤脸,嘴角勾起那抹熟悉的、气死人的笑容:
“我说,欺负一个灵力耗尽的姑娘家,你们南疆巫蛊门的人,现在都这么不要脸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