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桶里的水汽散尽,白芷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粗布中衣,重新走回床边。
她看着熟睡的女儿,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写满了温柔。
水汽蒸腾后的肌肤白皙得晃眼,干净的衣衫包裹着她窈窕起伏的曲线。
褪去伪装后的白芷,不再是那个丑陋的疤脸寡妇。
而是一朵于污泥之上、悄然绽放的雪莲。
清冷,美丽,圣洁。
她看着囡囡,孩子睡得很熟。
小小的身子在炕上摆成一个“大”字。
怀里抱着一个用旧布缝的枕头。
嘴角还挂着一丝晶亮的口水,也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好吃的。
看着囡囡这副模样,白芷那一直紧绷的脸部线条,终于柔和了一点。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把女儿乱蹬的小腿摆正,重新给她盖好被子。
做完这一切,连日来的疲惫与紧绷感袭来。
白芷打了个秀气的哈欠,也拿来一床薄被,准备在女儿身边躺下休息片刻。
可她人刚钻进被窝——
“咚,咚咚。”
小院的门,突然被敲响。
三声有节奏的敲门声,突兀地传进她的耳朵里。
白芷的睡意瞬间清空。
整个人像被惊动的猫,一个激灵从床上弹坐起来,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她先是冲到隔壁,飞快地套上那身宽大破旧的外衣,将自己玲珑的身段完全包裹。
接着又从一个小木盒里,拿出那张狰狞的假伤疤,精准地贴在自己光洁的脸颊上。
做完这一切,白芷才走到院子里,隔着门板轻声问了句。
“谁?”
院外,林墨清了清嗓子道。
“送钱粮的。”
院里再次没了声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林墨能想象到门后那个人此刻的犹豫和挣扎。
他也不催,只是安静地站着。
他知道,对于这座城里的人来说,任何一个陌生人,都可能是催命的恶鬼。
又过了一会儿,门后终于传来细微的动静。
先是沉重的木棍在地上拖拽的摩擦声,然后是门闩被缓缓抽开的“咔哒”声。
“吱呀——”
破旧的木门被拉开一条小缝。
一张狰狞的疤脸,从门缝后探了出来。
那道从眼角延伸到嘴角的肉色疤痕,像一条扭曲的蜈蚣,活了过来。
饶是林墨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知道这是伪装。
可如此近距离地直面这张“杰作”,还是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一步。
然而这一幕,却被门缝里的白芷看得清清楚楚。
她心里冷笑一声。
对,就是这样。
害怕,就对了。
厌恶,就对了。
她巴不得所有男人看到她这张脸,都能退避三舍,离她和囡囡远远的。
这样,才最安全。
可下一秒,林墨的表现,却又出乎了她的意料。
往常那些男人,在被自己样子吓到后,都会表现出厌恶或鄙夷的神情。
然后躲得远远的,仿佛多看一眼都会脏了自己的眼睛。
但眼前这个男人,在后退了一步后,仅仅是顿了一下,脸上随即就浮现出一抹柔和的笑。
那笑容很干净,没有丝毫的鄙夷与嫌弃。
“别害怕,我不是坏人。”
林墨开口,指了指手里拎着的一袋米和一袋钱,语气诚恳。
“城里昨天开始发钱粮,我这边有记录,你们家一直没去领。”
我今天没事,就顺路过来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困难,顺便把钱粮给你们送过来。”
说完,林墨把米袋和钱袋往前递了递。
“姑娘,这米挺沉,你一个人搬费劲,要不要我给你拎进去?”
白芷被他这番举动搞得有点懵。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一个男人在看到自己这张脸后,还能用这么平和的语气对自己说话了。
不,不只是男人。
就连女人,见到她的脸后,都唯恐避之不及。
仿佛她脸上的疤痕,会传染似的。
这男人怎么回事?
他不仅不跑,还对我笑?
还想进我的院子?
“那个……”
白芷想找个借口拒绝,可林墨又开口了。
他换了换手,掂了掂那袋米,脸上露出“吃力”表情。
“还是给你拎进去吧,放门口我怕你一个女人家搬不动。”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白芷拒绝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对方毕竟是来送钱送粮的,无缘无故拒之门外,反而会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她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缓缓地将门打开。
“……谢谢,那……麻烦你了。”
“不麻烦。”
林墨拎着东西,迈步走进这个小院。
院子不大,收拾得却很干净。
角落里堆着柴火,墙边还种着几株蔫头耷脑的青菜。
虽然处处透着贫穷,但却有一种井井有条的秩序感。
“东西放哪儿?”
“麻烦您,放厨房。”白芷指了指旁边的厨房。
林墨点点头,拎着东西走进去。
白芷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将米袋和钱袋放在灶台上,那被伪装掩盖下的秀眉,却不自觉地蹙了起来。
不对劲。
这个男人,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了。
她一言不发,从水缸里舀了一碗清水,端着碗故意走到了林墨面前。
然后将自己那张丑陋的脸,再一次完完整整地暴露在他眼前。
“爷,谢谢您。喝口水吧。”
说着,白芷甚至还刻意挤出一个笑容。
那笑容牵动了脸上的假疤,让整张脸变得更加扭曲可怖。
她就是想看看,在这么近的距离下,这个男人是不是还能保持那份该死的从容。
然而,对方的表现,依旧让她失望。
林墨看着她递过来的碗,也看着她那张刻意凑近的脸,非但没有表现出一丝厌恶,反而笑得更加和善。
“好,谢谢。”
他伸手接过那只粗陶碗。
就在两手交接的瞬间,林墨的手指不经意的,轻轻擦过白芷那微凉的指尖。
很软。
很滑。
完全不像一个常年干粗活的女人该有的手。
白芷指尖像被火燎了一下,猛地缩回,碗里的水都晃出几滴。
而林墨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将碗里的水一饮而尽,然后把空碗还给了她。
“谢谢,水……很甜。”
白芷僵硬地接过碗,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她看着林墨。
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睛,看着他脸上那自然的笑容,心中的疑惑攀升到了顶点。
她甚至不自觉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脸上那道伪装的伤疤。
在啊。
那道足以吓退恶鬼的伤疤,明明就好好地贴在自己脸上啊?
可眼前这个家伙,到底怎么回事?
他那双眼睛就那么直直地看着自己,没有躲闪,没有嫌弃,反而……反而像在欣赏一件什么稀世珍宝?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炙热。
对,就是炙热!
仿佛他眼中看到的,根本不是一张丑陋可怖的脸,而是一个……绝色美人。
这家伙……
白芷的脑子有点乱。
可突然,在她混乱的思绪中,一个荒唐至极的念头,猛地闪了过去。
难道……
难道眼前这个男人……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就喜欢……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