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眼帘苏墨齐的是一张满是担忧的面容,不知为何,看到她的第一眼,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汹涌而来,比面对谢家姐弟时要强烈千百倍。
他怔怔地看着她,下意识地喃喃:“你……是谁?”
夏桐踉跄一步,死死咬住嘴唇,他果然不记得自己了……
但她强忍悲痛,握住他微凉的手,“我是夏桐,你的妻子。”
“妻子……夏桐……”苏墨齐重复着这两个陌生的词汇,眉头越皱越紧。
脑海中似乎有破碎的光影飞速闪过,他想要抓住些什么,却徒劳无功。
那强行回忆带来的剧烈头痛如同潮水般袭来,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抬手按住额角,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墨齐!你怎么了?”夏桐大惊,连忙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对门外急喊,“大夫!快叫大夫进来!”
随行的老大夫立刻上前诊脉,施针。
剧烈的头痛让苏墨齐意识都有些模糊,但在那一片混沌的疼痛中,几个清晰的片段却猛地炸开,夏桐倚在窗边对他浅笑的样子,她喂他喝药时狡黠的眼神,她在他怀中低吟的娇媚……
“桐……儿……”他艰难地从齿缝中挤出这两个字,虽然微弱,却清晰无比。
正准备给他施针缓解头痛的大夫愣住了。
夏桐更是难以置信地看向他,泪水再次决堤:“你……你想起来了?”
然而,苏墨齐在吐出这两个字后,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头一歪,彻底晕了过去。
苏府的人先是慌乱了一阵,但夏桐立刻下达命令,让人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苏墨齐安置进铺着厚软锦褥的马车里,大夫紧随其后照料。
夏桐最后冷冷地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谢家姐弟和那面色不安的族老,并未多言,转身便在嬷嬷的搀扶下上了另一辆马车。
车队浩浩荡荡离去,扬起一片尘土,留下死寂的茅屋和心思各异的三人。
直到那车队消失在视线尽头,谢阿满才长长舒了口气,感觉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
那夏娘子的眼神,太吓人了,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的心思。
而谢阿鱼则对那浩浩荡荡的马车队伍念念不忘,等到他们出了视线之外,才摸了摸怀里那实实在在的五百两银票,贪念立刻压过了畏惧。
他掏出银票,得意地在姐姐和族老面前晃了晃:“瞧瞧!五百两!随手就是五百两!苏家指头缝里漏点,就够我们吃用一辈子了!”
谢阿满看着那叠厚厚的银票,眼中也闪过一丝光亮,她拉住弟弟的胳膊,带着恳求道:“阿鱼,有了这些钱,咱们能把屋子修好,买几亩好田,好好过日子了。那……那文书的事,还有那些不该拿的东西,就算了吧?苏家不是我们能招惹的……”
谢三爷爷此刻也心有余悸,他活了大半辈子,见过些世面,那苏家的排场,那夏娘子通身的气度和眼神里的冷意,都让他明白这富贵不是他们能轻易拿捏的。
他捋着胡须,沉声道:“阿满说得在理。阿鱼,见好就收吧。那苏老爷虽然失忆,但总有想起来的一天。那文书……未必靠得住。如今既然得了厚赏,不如就此罢手,安安分分过日子。”
“罢手?”谢阿鱼像是被踩了尾巴,猛地跳起来,“三爷爷,姐!你们糊涂啊!五百两就把你们打发了?那苏家是什么人家?金山银山!我现在可是他名义上的小舅子!只要拿捏住那份文书,等他醒了,或者那夏娘子为了脸面,还不得乖乖再给我们好处?说不定还能给我个铺子管管!现在罢手,才是傻子!”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苏墨齐失忆是老天爷都在帮他,那夏娘子再厉害,一个妇道人家,难道还能不顾自己夫君的名声?
“可是……”谢阿满还想再劝。
“别可是了!”谢阿鱼不耐烦地打断她,将银票揣回怀里,眼神闪烁着贪婪与固执,“你们怕事,我不怕!这份富贵,我捞定了!”
他打定主意,等苏墨齐醒过来,或者过两日,就再去苏府“探望姐夫”,顺便再提点一下那份文书的事,他仿佛已经看到更多的银钱和体面的生活正在向他招手。
马车一路疾驰,回到苏府时,下人们早已得了信,将主院收拾得妥妥当当,各类药材、补品也一应备齐。
夏桐顾不得休息,立刻与提前请来的几位扬州城内有名的老大夫一同为苏墨齐诊脉。
她虽自己也精通医术,但事关苏墨齐,她不敢有丝毫怠慢。
卧房内,苏墨齐依旧昏迷着,脸色苍白,眉心因残余的痛楚而微蹙。
夏桐屏息凝神,指尖轻轻搭上他的腕脉。
脉象沉细而涩,犹如轻刀刮竹,显然是头部受创,瘀血阻滞脉络,兼之寒气入体,肺气失宣,故而咳嗽不止。这失忆之症,根源恐怕就在这颅内的瘀血上。
几位老大夫轮流诊脉后,得出的结论与夏桐大致相同。
“苏爷此症,乃外力撞击颅脑,以致瘀血内停,蒙蔽清窍,故而有失忆、头痛之象。兼之落水感寒,邪客于肺,咳嗽乃作。”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大夫捋须沉吟道。
“当务之急,一是化瘀通窍,以期恢复神智记忆;二是宣肺散寒,止咳平喘;三是固本培元,苏爷此番元气大伤,需徐徐图之。”另一位大夫补充道。
夏桐点头,补充了自己的看法:“诸位先生所言极是。除此之外,爷此番落水,心头郁结、惊悸不安,亦可能加重病情,需佐以安神解郁之品。”
几位大夫闻言纷纷称是。
于是,几人共同斟酌,定下了一个以通窍活血汤合止嗽散为基础,再根据苏墨齐具体情况加减化裁的方子。
方中用了麝香、桃仁、红花等活血化瘀、开窍醒神之品,又加入杏仁、桔梗、紫菀等宣肺止咳之药,更添了茯神、远志以安神定志。
“此方药力稍峻,需密切观察苏爷反应。”老大夫叮嘱道。
“我明白。”夏桐郑重点头,“我会亲自煎药,守在爷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