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手触及祭坛核心的瞬间,丁逍遥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洪流,蛮横地冲入了他的意识!那不是声音,不是图像,而是最纯粹的、浓缩了无数岁月与生命的——战争!
他仿佛被抛入了一个永恒的战场漩涡。
冰冷的铁器撕裂皮肉,滚烫的鲜血喷溅入眼,战马的悲鸣与垂死的哀嚎交织成绝望的交响。他时而化身冲锋的战士,感受着长矛刺入敌人胸膛的震动与随之而来的冰冷刀锋;时而成为溃逃的士卒,背后是熊熊燃烧的家园和同袍支离破碎的尸体;时而又变成运筹帷幄的将领,看着麾下儿郎如同草芥般倒下,只为争夺一片毫无意义的焦土……
愤怒、恐惧、悲伤、疯狂、荣耀、背叛……无数极端情绪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刺着他的灵魂。这不是旁观,而是亲历!是万千战魂跨越时空,将它们的痛苦与执念,强行灌注于他一人之身!
“呃啊——!”丁逍遥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吼,七窍中渗出鲜血,身体剧烈颤抖,仿佛下一刻就要被这庞大的意识洪流彻底撕碎、同化。
“逍遥!”萧断岳目眦欲裂,想要冲上前,却被祭坛周围骤然加强的煞气屏障狠狠弹开。
玄尘子和鬼师亦是脸色剧变,他们能感觉到丁逍遥的气息正在急速衰弱,而那股汇聚的战争意志却愈发狂暴。
与此同时,那无头将军已然冲至祭坛边缘,它那由煞气凝聚的断剑高高举起,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斩向那几具站立起来的兵煞尸!它要强行吞噬这些同源的力量,完成最后的蜕变!
而那几具兵煞尸,也发出了渴求的尖啸,猩红的目光锁定无头将军,煞气翻涌,竟要主动迎上去!
融合,即将完成!一旦成功,一个融合了万千战魂怨念与核心镇物力量的恐怖存在将诞生于此,封印将彻底崩解!
就在这万钧一发之际,意识几乎被冲散的丁逍遥,凭借着“阵眼”血脉最后的一丝清明,以及鬼手内那沉凝如大地般的力量,发出了穿越无数混乱记忆的呐喊:
“够了——!!”
这声呐喊并非用喉咙发出,而是他用全部的精神意志,混合着鬼手的力量,轰入了那战争的洪流之中!
“你们的恨!你们的痛!我都看到了!!”
“但杀戮!毁灭!就是你们唯一的答案吗?!”
“看看你们身后!看看这片你们曾经誓死守护的土地!!”
他强行引导着那狂暴的意识,去“看”那被煞气侵蚀、草木凋零的山林,去“看”那在恐惧中瑟瑟发抖、同为血脉后裔的寨民,去“看”那失去了守护、变得脆弱不堪的封印之外,可能遭受涂炭的更多生灵!
“沉沦于此,除了带来更多的死亡,还能剩下什么?!”
“你们的荣耀呢?!你们的守护呢?!难道要让这一切,都随着你们的怨恨,一同化为乌有吗?!”
这质问,如同惊雷,在那混乱的战争意志中炸响!
那斩落的断剑,在距离兵煞尸不足一寸的地方,猛地停滞!
那几具躁动的兵煞尸,猩红的目光也出现了瞬间的迷茫。
整个碑林狂暴的煞气,为之一窒!
丁逍遥抓住这瞬息的机会,将鬼手内那源自九骨金刚、与大地龙脉相连的沉凝力量,毫无保留地注入祭坛核心!这不是镇压,而是……安抚与引导!
如同干涸的大地迎来甘霖,如同迷途的旅人看到灯塔!
那狂暴的战争意志中,一些更加深沉、更加古老的记忆碎片被唤醒——
是出征前与妻儿的诀别,是篝火旁与同袍的誓言,是守护家园、庇护弱小的初心……是超越了仇恨与杀戮的,属于“人”的温情与责任!
这些被漫长怨恨掩埋的碎片,在丁逍遥那蕴含着大地般厚重与生机(吸收龙气所得)的力量引导下,开始如同星星之火,在无尽的黑暗中亮起!
无头将军那凝实的身躯开始剧烈波动,它那空洞的脖颈处,不再只是逸散煞气,隐约间,仿佛有一个模糊的、充满痛苦与挣扎的面容要凝聚出来。它手中的断剑,缓缓垂下。
那几具兵煞尸,猩红的目光逐渐黯淡,躁动的煞气平息下去,它们缓缓转身,面向那九根暗红色的石柱,做出了守护的姿态。
祭坛上,九根石柱光芒大盛,暗红色的光罩变得凝实,上方那幽暗的空间裂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收缩、弥合!
碑林之中,那如同浓烟般翻滚的煞气,不再充满攻击性,而是化作悲凉的呜咽,缓缓沉降,融入大地。那些由煞气凝聚的黑影和人形,纷纷溃散,化作点点荧光,如同夏夜的萤火虫,盘旋着,最终没入那些残破的石碑之中。
万千战魂的暴戾怨气,正在被抚平,被引导回归它们本该在的“安息”之地。
丁逍遥脱力般瘫倒在祭坛上,意识如同风中残烛,但他嘴角却露出一丝解脱的笑意。他做到了。
萧断岳、玄尘子、鬼师、岩嘎……所有人都震撼地看着这奇迹般的一幕。肆虐的煞气平息,恐怖的融合被阻止,封印正在修复!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危机即将解除之时——
异变陡生!
那即将彻底弥合的空间裂缝深处,猛地探出一只完全由漆黑阴影构成的、布满诡异眼睛的巨大利爪!这利爪散发出的气息,与战魂煞气截然不同,充满了纯粹的、来自域外的恶意与毁灭欲!它似乎一直潜伏在裂缝之后,等待着封印最脆弱的时刻!
利爪无视正在修复的光罩,带着侵蚀一切的力量,直接抓向了祭坛上因精神力耗尽而毫无防备的丁逍遥!
“小心!!”距离最近的玄尘子和鬼师同时骇然惊呼,拼尽全力出手阻拦,清光与咒文撞在那阴影利爪上,却如同冰雪消融,毫无作用!
萧断岳怒吼着扑上,却被利爪散发出的无形力场狠狠弹开!
眼看丁逍遥就要被这突如其来的、来自封印之外的恐怖存在攫取——
千钧一发之际,那原本已经平息的无头将军,猛地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它那即将凝聚的面容上爆发出决绝的光芒,它放弃了自我凝聚,整个庞大的煞气身躯轰然燃烧起来,化作一道纯粹的战魂之火,如同逆流的流星,义无反顾地撞向了那只阴影利爪!
“轰——!!!!!”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在祭坛上空响起!战魂之火与阴影利爪同归于尽,狂暴的能量冲击将所有人都掀飞出去!
爆炸的余波中,空间裂缝彻底弥合,九根石柱光芒渐渐稳定下来。
一切,终于归于平静。
只是,那无头将军,以及它那燃烧的战魂,已彻底消散于天地间。
丁逍遥在昏迷前,仿佛听到了一个苍凉而释然的古老声音,在他脑海中轻轻响起:
“谢…………”
“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