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已下,无人异议。在绝境中,哪怕是一线虚无缥缈的生机,也值得用命去搏。
众人迅速行动起来,将最重要的装备,特别是怕水的食物、火种和陆知简的那些珍贵书卷,用多层油布紧紧包裹,再塞进防水背包。绳索被取出,丁逍遥亲自检查每一根绳结,确保牢固。他将长绳一端牢牢系在萧断岳厚重的腰带上,另一端则由自己和玄尘子分别在队伍中段和末端持握,形成一条生命线。
“河水阴寒刺骨,水下情况不明,所有人抓紧绳索,一旦感觉不对,立刻示警!”丁逍遥沉声吩咐,目光扫过每一个人苍白的脸,“记住,绝对不要松开手,不要触碰河水,尽量远离两侧岩壁的菌苔。”
萧断岳深吸一口气,将盾牌背在身后,第一个涉入漆黑的暗河。河水瞬间没至他的大腿,他魁梧的身躯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水很深,底下是淤泥,踩不稳,大家小心。”他低声回报,声音在狭窄的水道中回荡。
紧接着是丁逍遥,他一手紧握绳索,一手持着强光手电,光束刺破前方浓稠的黑暗,警惕地扫视着水面和头顶低矮的岩穹。公输铭灵巧地跟在后面,他身材矮小,河水几乎淹到他的胸口,但他动作依旧稳定,目光不断扫视着岩壁和水面的交界处。
金万贯看着那黑得令人心慌的河水,牙关都在打颤,但在丁逍遥冷峻的目光和身后罗青衣无声的注视下,他还是咬紧牙关,哆哆嗦嗦地踩了下去。冰凉的河水透过衣物渗入,激得他一阵乱抖,双手死死抓住身前的绳索,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陆知简、林闻枢、云梦谣、玄尘子依次下水。罗青衣走在玄尘子前面,她手中扣着几枚银针,眼神锐利,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一行人排成一列,扶着湿滑冰冷的岩壁,在齐胸深的黑水中艰难前行。河水流动极其缓慢,几乎感觉不到流向,只有一股粘稠的阴冷包裹着身体,不断带走体温。手电光柱在漆黑的水面上晃动,只能照亮前方数米的范围,更远处是吞噬一切的黑暗。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汽、土腥和那股淡淡的、令人不安的霉味。
寂静是这里的主旋律,只有涉水时哗啦的水声,以及压抑的呼吸声,被无限放大,敲击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走了约莫十几米,最前面的萧断岳忽然停下,低声道:“前面变窄了,水位在上涨。”
手电光向前照去,果然,水道在前方收缩,形成一个瓶颈口,岩壁上的暗红色菌苔在这里变得异常厚实,如同绒毯般覆盖了所有可见的岩石,甚至有些低垂的菌苔几乎要触碰到水面。水位也因此上涨,几乎要没过个子最矮的公输铭的口鼻,他不得不踮起脚尖,仰着头艰难呼吸。
“小心那些菌苔,别碰到!”丁逍遥再次提醒,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凝重。
队伍的速度慢了下来,几乎是蹭着前行。就在即将通过最狭窄处时,殿后的玄尘子忽然感觉脚下一滑,似乎踩到了什么圆滑的东西,身体一个踉跄,为了保持平衡,他下意识地用手扶了一下右侧覆盖着厚厚菌苔的岩壁。
他的手掌虽然隔着衣物,但依旧按在了那湿滑粘腻的菌苔上。
一瞬间,仿佛捅了马蜂窝!
被他触碰的那片菌苔猛地收缩,紧接着,菌苔下方传来令人头皮炸裂的密集“沙沙”声,无数条细长苍白、如同加大版铁线虫的生物,从菌苔深处蜂拥而出!它们扭动着令人作呕的躯体,有些直接掉落在漆黑的水面上,像活了的白色细线般快速游动,更多的则沿着岩壁,朝着队伍的方向迅速蔓延过来!
“不好!是尸藓虫!快走!”罗青衣脸色骤变,厉声喝道。她认得这种只在极阴湿秽地才会滋生的寄生虫,虽不致命,但口器锋利,嗜食腐肉,若被其钻入皮肉或口鼻,后果不堪设想!
几乎在同时,前方的萧断岳也发出了警告:“前面也有!水里有东西!”
手电光扫向水面,只见漆黑的水体中,不知何时也出现了无数细长的白影,如同鬼魅般从水底淤泥或岩缝中钻出,朝着这群不速之客汇聚而来!
前后夹击!
“别停!冲过去!”丁逍遥怒吼,挥动砍刀,将几条试图从岩壁上垂落、掉向金万贯头顶的尸藓虫斩断。虫尸掉入水中,迅速被其他同类分食。
队伍瞬间大乱!所有人都拼命向前冲去,也顾不得会不会溅起水花,会不会惊动什么了。金万贯吓得魂飞魄散,闭着眼睛胡乱挥舞着手臂,肥胖的身体在狭窄的水道里撞得东倒西歪。陆知简死死护住胸前的背包,眼镜片上溅满了水珠,视线一片模糊。
林闻枢一边快速涉水,一边急促地报出虫群最稀疏的方位:“左侧!贴左侧岩壁走!右边虫多!”
云梦谣口中念念有词,双手结印,试图驱散空气中因惊扰而沸腾的戾气,但虫群数量实在太多,她的努力效果甚微。
公输铭个子矮小,处境最为危险,河水几乎将他淹没,无数苍白的虫影在他周围的水中穿梭。萧断岳见状,大吼一声,猛地转身,用他宽阔的后背和盾牌为公输铭挡住后方和侧面的大部分虫群,无数尸藓虫撞击在盾牌和他的防水衣物上,发出噼里啪啦的细微声响。
混乱中,金万贯脚下一绊,似乎是踩到了水底的沉木或是石块,肥胖的身体再也无法保持平衡,惊叫着向前扑倒!
“噗通!” 水花四溅。
他这一摔,不仅自己大半身子没入水中,喝了好几口腥臭的黑水,更是搅动了河底沉积不知多少年的淤泥。顿时,一股更加浓烈、如同臭鸡蛋混合着腐烂尸体的恶臭,从河底翻涌上来!
与此同时,一大股浑浊的气泡从金万贯摔倒的地方咕嘟咕嘟地冒了出来。
玄尘子正挥动拂尘扫开靠近的虫群,闻到这股气味,脸色勃然大变,再也维持不住平日的淡然,急喝道:“是沼戾!闭气!快闭气!远离气泡!”
沼戾,瘴气之一种,由积年腐尸、动植物在密闭环境下腐烂形成,剧毒,吸入过多可致幻、昏迷乃至毙命!
前有虫群,后有(因金万贯摔倒而惊动的更多)虫群,如今又加上了致命的毒气!这狭窄的暗河,瞬间成了真正的绝杀之地!
丁逍遥目眦欲裂,他知道不能再有任何犹豫。他猛地将身前几乎被虫群包围的公输铭提起,塞给旁边的萧断岳,同时对着所有人大吼:
“憋住气!跟我冲!前面有光亮!”
在手电光柱摇曳的尽头,那狭窄的瓶颈口后方,黑暗似乎真的淡了一些,隐约透出一点极其微弱的、非手电光源的惨白光芒。
那是唯一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