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梦瑶与周惠都是自来熟的性子,晚膳时分便一左一右将林清瑶夹在中间。只是这二人没说几句正经话,就开始为“哪位师兄更出众”争得面红耳赤。
“周惠你是不知道。”
柳梦瑶捧着碗,眼睛亮晶晶的。
“前几日我随未来姐夫去藏剑峰,见到楚劫沧师兄正在练剑。我的天,那一招一式,简直帅得让人移不开眼!关键是整个人还特别冷峻,连个眼神都不给旁人。”
周惠不以为然地撇撇嘴:
“冷冰冰的有什么好?既不懂怜香惜玉,脾气又臭得吓人,那张脸再帅,能当饭吃吗?”
她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几分少女的梦幻。
“哪像我们毓秀峰的连城师兄,那叫一个风清朗月!上月他来寻我兄长议事,临走时对我浅浅一笑——哎哟,我当时腿就软了,回去后整整三天,剑都握不稳!恨不得与他日夜相随!”
柳梦瑶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架势:
“你呀,不能光看表面!我姐姐可说了,越是那种温润如玉的男人,肚子里越是腹黑,十个有九个是骗子!小心被他卖了,你还傻乎乎地帮着数钱呢。”
她伸手戳了戳周惠的额头,一脸的“无知少女迟早被骗”的怜惜:
“还是楚师兄这样的好,冷是冷了点,可一旦入了眼,他就会只对你一人好,也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多踏实!”
周惠被她一顿抢白,气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梗着脖子反驳:
“你……你胡说!连师兄才不是那样的人,他就是比楚师兄好!”
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了正埋头专心扒饭的林清瑶。
“清瑶,你来说说,到底谁更好?”
林清瑶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依她看,这两位师兄一个都不好,太冷的相处费劲,太温柔的又怕麻烦。但瞧着眼前两双满是期待的眼睛,她只好委婉地说道:
“都好,都好。你们自己喜欢,比什么都重要。”
两人一想,是这么个理,干脆也不吵了,把林清瑶围在中间,开始嘀嘀咕咕说起了各种宗门八卦。
“我跟你们说。”
周惠压低声音。
“戒律堂的严长老,就是那个永远板着脸的,他书房里藏着一幅美人出浴图,据说画中人是他年轻时求而不得的合欢宗圣女!前几天有弟子洒扫时不小心看见,被他关了整整三个月禁闭呢!”
柳梦瑶立刻抛出了更劲爆的:
“你这算什么!知道掌门首徒为什么常年在外云游吗?大家都说他道侣,就是那位温柔的齐师姐,眉眼像极了他当年的白月光小师妹!”
“齐师姐婚后才发现自己是个替身,一怒之下在他练功时干了些不能说的事……差点让他走火入魔,所以他这才躲出去的!”
林清瑶低头默默扒着饭,耳边听着两人叽叽喳喳的讨论,忽然抬头问了一句:
“那个白月光小师妹,后来怎么样了?”
不问还好,这一问瞬间点燃了柳梦瑶和周惠的八卦之魂。两人极有默契地对视一眼,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这才压低了声音。
“那位小师妹啊,下山游历时,遇上了妖族的妖王,据说是狐族的。那妖尊对她一见钟情,竟在她身上种下了……”
周惠急忙接过话头:
“哪是什么情蛊!我听过更详细的——那妖尊为了留住她,特意设局让她中了无药可解的奇毒,只有与他每日亲亲才能缓解。就这么日复一日,小师妹在感激与依赖中,渐渐对他生了情愫。”
“这不是仇人吗?还能动情?最后叛宗?”
林清瑶十分不解。
“你听我说完嘛!”
柳梦瑶抢回话头,激动地抓住林清瑶的手臂。
“后来宗门知道了,派了三位长老去要人。谁知小师妹竟当着所有人的面,亲手斩断了与本命灵剑的联系!剑气反噬让她当场吐血,她却对那妖尊笑着说:‘从此我与仙门,两不相欠,只愿与你长相守。’”
林清瑶听得目瞪口呆,筷子悬在半空:
“就为了个男妖……她连道基都不要了?”
周惠神秘兮兮地摇头:
“这才到哪儿?最绝的是,那妖尊原本是个冷血无情的主,见她这般决绝,竟也红了眼眶。当场立下天地誓言,散去三成修为,为她重塑根基,还封她为。”
林清瑶缓缓放下碗,半晌才吐出一句:
“这爱情好可怕。”
柳梦瑶一拍桌子,眼睛发亮:
“可不就是!现在各派长老训诫弟子,都说‘可以资质平平,但脑子要清醒,千万别学那个恋爱脑’!”
林清瑶在悟道院的修行日子,表面上就像春日溪流般叮叮咚咚地热闹。可若仔细看,便能发现水底沉着错综盘结的暗礁。
放眼整个悟道院,新入门的弟子不是这个世家的嫡系传人,就是那位长老的嫡亲后辈。就连扫地的杂役,都可能与某位峰主沾亲带故。
每个人身上都罩着一层与生俱来的光晕,身后牵着一根根看不见的丝线,织成一张细密的关系网。
而林清瑶这样,既没有显赫家世,也没有惊艳资质的,就显得格格不入。
她天生对万物都怀着一份赤诚的好奇,做什么事都带着一股子执拗的认真。这份纯真在有些人眼里是难能可贵的璞玉,但在另一些人看来,就成了“乡下人的憨傻”,上不得台面。
自从她“掌门特批、学费全免”的消息传开,当面挑衅的人倒是销声匿迹了,可那些背后的闲言碎语,却一点也没少。
这不,林清瑶刚在典籍阁靠窗的位置坐下,不远处便飘来刻意压低,却足够让她听见的议论:
“快看,那就是林清瑶,五灵根,外门上来的,听说之前连字都认不全呢。”
另一声轻笑响起:
“就这样,也配和我们同堂听讲?”
去往讲堂的青石小径上,会有弟子故意与她擦肩而过,那些刻意压低的私语,总能在恰当的间隙随风钻进她的耳朵。
“看见没,就前面那个……据说特别会来事……”
“人长得标致呗,你要有那张脸,你说不定也行。”
“嘘——小点声!”
就连在膳堂用膳时,也有人坐在她不远的桌案旁,用恰好能让她听见的音量“闲聊”:
“修行路长,终究要靠的是真本事。根基不稳,再会逢迎巴结,将来雷劫临头,还不是一场空?”
最刻薄的议论,往往藏在那些世家子弟的茶会雅集间。
“瞧她那模样,活脱脱一朵精心栽培的小白花。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能让掌门如此破例……”
身旁的人连忙压低声音:
“慎言!慎言!”
……
林清瑶早已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她将那些窃窃私语当作穿堂风,任由它们从耳边掠过,却不留半分痕迹。
直到某个午后,当一句“靠脸上位”故意飘进她耳中时,她终于停下脚步,转身直视那几个窃笑的弟子:
“所以呢?”
她的声音清亮如玉磬。
“我入悟道院是碍着诸位修行了?若有异议,直接去找院长啊。”
见对方眼神闪躲,她轻笑一声,言辞愈发锐利:
“评判同门,不凭修为见识,反以坊间长舌论长短。”
她稍作停顿,语气转冷:
“何况,若按此理,诸位既无‘脸’可倚,又无‘实力’可恃,终日碌碌,除了在此嚼舌根,道途还能剩下什么?”
话音落下,一片死寂。
那几名弟子面红耳赤,竟无一人能接上半句。
几次这般交锋后,那些惯常在背后嚼舌根的弟子,见到她干脆绕道走。
哼!都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