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像一把锋利的剑，从门缝里劈开黑暗。
林越的心跳，在这一刻几乎停摆。
他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手脚冰凉，一动也不敢动。
那道缝隙在缓慢而坚定地扩大。
“吱嘎——”
沉重的石块摩擦着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一个穿着夜行衣，身形高大的人影，从门外挤了进来。
紧接着，是第二个。
那人影反手将石门缓缓推回，只留下一道不易察 ??的缝隙，供外面的人监视。
动作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来。
林越将自己死死地嵌在墙壁的阴影里，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
黑暗，是他唯一的保护色。
所幸，这两人进来后，并没有立刻点燃火折子，似乎早已习惯了这里的黑暗。
其中一人率先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严。
“东西就在这里？”
“回丞相，郭振阳亲口所言，他将所有把柄都藏在了这条密道的暗格里。”
另一个声音响起。
这声音……
林越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声音他太熟悉了！温润、谦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恭敬。
化成灰他都认得！
林珩！
他的三弟，大靖王朝最懂礼数、最受赞誉、最会演戏的三皇子！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还和当朝丞相……在一起？！
一股寒意比这密道里的阴冷更甚，瞬间席卷了林越的四肢百骸。
丞相，李斯年，保守派官员的领袖，朝堂上反对他新政最激烈的人。
林珩，他那个表面上对他恭敬有加，处处维护他的好弟弟。
这两个人，竟然在郭振阳的书房密道里，偷偷会面！
一个惊天的大秘密，就这样毫无征兆地，赤裸裸地展现在他面前。
林越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几乎要窒息。
他怀里揣着的那些卷轴，瞬间变得滚烫，仿佛烙铁一般，烫得他心头发慌。
只听丞相李斯年冷哼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
“郭振阳这个蠢货，还以为捏着这些东西就能高枕无忧。殊不知，这恰恰是他的催命符。”
林珩的声音依旧温和：“丞相说的是。不过，这些东西，对我们而言，却至关重要。拿到了它，朝堂上那些摇摆不定的老家伙们，才会彻底倒向我们，成为三殿下您最坚实的后盾。”
三殿下……
林珩在丞相面前，竟然毫不避讳地用这个称呼。
他们的关系，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林越的脑子飞速运转。
郭振阳死了，郭家倒了。按理说，郭振阳手里那些见不得光的账本、书信，应该由他这个太子来查抄。
可林珩和丞相，却抢先一步，摸到了这里。
他们的目的不言而喻——销毁对他们不利的证据，同时，将郭振阳留下的“政治遗产”，那些足以拿捏朝中半数保守派官员的把柄，全部收入囊中！
好一招釜底抽薪！
好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而他林越，就是那只累死累活的螳螂。
“太子那边，不会起疑心吧？”丞相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顾虑，“他现在就在郭府，万一让他先一步找到……”
“丞相放心。”
林珩轻笑一声，笑声里充满了对林越的轻蔑和不屑。
“我那位太子大哥，是什么性子，您还不知道吗？草包一个，烂泥扶不上墙。让他查案，不过是父皇给他一个历练的由头罢了。此刻，他大概还在书房里对着满屋子的书发愁呢，怎么可能找到这里来？”
“他最近……似乎有些不一样了。”丞相沉吟道。
“装模作样罢了。”林珩的语气愈发笃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从小只知道斗鸡走狗的纨绔，就算得了天大的机缘，也变不成真龙。他那点小聪明，在真正的权谋面前，不堪一击。”
“殿下说的是。”
黑暗中，林越几乎能想象出丞相点头哈腰的谄媚模样。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掐进了肉里。
草包？
烂泥扶不上墙？
好，很好。
原来在他这位好弟弟眼里，自己就是这么个形象。
这些年，他伪装得可真辛苦啊。
林越非但没有愤怒，反而冷静了下来。
胸口那滚烫的卷轴，此刻成了他最大的底牌。
他甚至有些想笑。
林珩啊林珩，你大概做梦也想不到，你口中那个不堪一击的草包大哥，现在正躲在离你不到三步远的阴影里，听着你谋划如何扳倒他。
而且，你心心念念的“催命符”，正安安稳稳地躺在我怀里。
刺激！
真是太刺激了！
“别废话了，赶紧找。迟则生变。”丞相催促道。
“是。”
林珩应了一声，脚步声开始在狭窄的通道里响起。
他似乎对这里的布局了如指掌，径直走向了林越刚刚打开过的那个壁龛。
林越的心，又一次提到了嗓子眼。
他虽然把木板和空盒子都放了回去，但终究是动过了。
万一被看出来……
只听“叩叩”两声轻响，是林珩在敲击墙壁。
紧接着，是木板被取下的声音。
林越屏住呼吸，连眼皮都不敢眨一下。
通道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一秒。
两秒。
三秒。
“空的？！”
林珩的声音陡然拔高，温润的伪装瞬间破碎，只剩下震惊和不敢置信！
“怎么会是空的？！”
丞相的脚步声也急促地靠了过来，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不可能！郭振阳说，就藏在这里！”
“盒子是空的！里面什么都没有！”林珩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压抑不住的怒火和惊惶。
“会不会……会不会郭振阳把东西转移了？”
“不可能！”林珩断然否定，“他被收押得突然，根本没时间！而且这个密道，除了他，就只有我们知道！”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两人同时沉默了。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名为“恐惧”的气味。
除了他们……还有谁？
难道……
一个可怕的念头，同时在两人心中升起。
“有人……来过了。”丞相的声音干涩无比，像是被砂纸打磨过。
“搜！”
林珩只说了一个字，声音冰冷得像是从地狱里传来。
“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下一秒，通道里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和敲打墙壁的声音。
他们疯了！
林越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这通道总共就这么大，藏无可藏！
他现在的位置，几乎是贴着入口的墙壁。只要他们往回走两步，一伸手，就能摸到他！
怎么办？
怎么办！
怀里的卷轴，此刻仿佛变成了催命的阎王帖。
交出去？
不可能！交出去就是死路一条，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杀人灭口。
不交？
被搜出来，同样是死！
进退维谷，十死无生！
林越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
他不能坐以待毙！
敲击声越来越近，林珩和丞相就像两头被夺走了宝藏的恶狼，在狭小的空间里疯狂地寻找着那个不存在的“第三人”。
“这边没有！”
“那边呢？”
“也没有！墙壁都是死的！”
林珩的呼吸越来越粗重，他似乎已经走到了林越所在的这面墙壁附近。
林越甚至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淡淡的熏香味。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地笼罩在他头顶。
完了。
这次真的要玩完了。
就在林越几乎要放弃，准备拼死一搏的时候——
“砰！”
一声闷响。
是林珩因为找不到东西，愤怒地一拳砸在了墙上。
而他砸中的位置，恰好就在林越的头顶上方！
林越的心猛地一颤。
紧接着，他感觉到自己紧贴着的后背，那冰冷坚硬的石墙，传来了一阵极其轻微的震动。
“咔哒。”
一个几乎微不可闻的机括声，从他背后响起。
林越：“……”
丞相：“……什么声音？”
林珩也愣住了，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拳头，又看了看墙壁。
“好像是……机关？”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
林越只觉得后背猛地一空！
他身后的那面墙壁，那面他以为是实心的墙壁，竟然……向后凹陷，打开了一个黑洞洞的口子！
一股巨大的吸力传来，林越猝不及防，整个人向后倒去！
“什么人？！”
林珩和丞相在最后一刻，借着门缝透进来的微光，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消失在墙壁里！
两人脸色剧变，想也不想地就朝着这边扑了过来！
但，已经晚了。
“轰隆——”
那面墙壁在林越掉进去之后，又迅速地合拢，恢复了原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林越的身体在失重感中不断下坠，最后重重地摔在了一个冰冷而柔软的东西上。
“噗通！”
不算太疼，像是摔在了一堆麻袋上。
四周，是比刚才的密道更加纯粹、更加深邃的黑暗。
伸手不见五指。
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刚才那两个人的惊呼，仿佛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他……得救了？
从林珩和丞相的眼皮子底下，逃了出来？
林越躺在“麻袋”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
劫后余生的庆幸，让他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刚才那一幕，简直比坐过山车还刺激！
他摸了摸怀里，那几卷价值连城的卷轴还在，硬邦邦的，带给他无比踏实的安全感。
等等……
林越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刚才，好像是砸在了什么东西上面？
他挣扎着坐起来，伸手向身下摸去。
触手所及，不是麻袋的粗糙，而是一种……带着温度和弹性的触感。
而且，他好像还听到了一个极其微弱的……闷哼声？
林越的动作，僵住了。
这下面……好像是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