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皇庄那堆积如山的红焰薯,以及亩产超过六千三百斤这个石破天惊的数字,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一瓢冰水,瞬间引爆了整个大渊朝野。其带来的冲击波,远比之前任何一次朝堂争斗或边境战报都更加猛烈、更加深远。
金銮殿上,往日那些围绕红焰薯“祥瑞”与否、“耗地”与否的争论,彻底烟消云散。事实胜于雄辩,在如此恐怖的产量面前,任何基于猜测和恶意的诋毁都显得苍白无力,甚至可笑。
皇帝萧景琰的兴奋与振奋溢于言表。他当即下旨,将西山皇庄收获的红焰薯部分留作种子,部分赐予在场重臣品尝,部分运往宫中,并命司农寺即刻开始,在全国范围内遴选合适州县,大规模推广种植!同时,擢升陈庄头为司农寺丞,专门负责红焰薯推广事宜,其手下参与耕种的农户,皆赐金银,免除三年赋税。
圣旨一下,朝堂之上,几乎是一边倒地响起了对皇帝英明、对初颜公主功绩的颂扬之声。那些曾经附和李铭、质疑红焰薯的官员,此刻要么噤若寒蝉,要么忙不迭地转变口风,极力称赞公主殿下高瞻远瞩、功在千秋。
李铭称病的借口再也无法维持,他不得不强撑着病体(或者说,强撑着内心的恐惧)回到朝堂。他站在百官之中,只觉得那些投向他的目光,充满了怜悯、嘲讽,甚至幸灾乐祸。每一次关于红焰薯的议论,每一次对初颜公主的称赞,都像是一把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在他脸上和心上。
他知道,自己完了。政治生命已经终结。郭莽倒台时,他还能勉强维持,指望靠着多年经营的人脉和掌握的财政权力负隅顽抗。但红焰薯的横空出世,彻底打破了他所有的幻想。这不仅仅是一种新作物,更是一种颠覆性的力量,它动摇了现有粮食格局的根本,也摧毁了他赖以生存的利益网络。初颜公主凭借此物,不仅在民间声望将达到顶峰,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也将无可动摇。他李铭,以及他所代表的旧有势力,已经成了阻碍历史车轮的螳臂,注定要被无情碾碎。
他现在唯一的奢望,就是能够体面地致仕,保住性命和家产。但他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绝望地嘶吼:初颜公主……她会放过自己吗?自己之前那些上蹿下跳的举动,那些恶毒的流言和阴谋,对方真的会一笑置之?
退朝之后,李铭失魂落魄地回到府邸,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不吃不喝,只是望着窗外萧瑟的秋景发呆。孙幕僚前来求见数次,都被他粗暴地赶走。他感觉自己就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徒劳地张着嘴,却呼吸不到丝毫空气,只能在绝望中等待最终的窒息。
与李铭府邸的死气沉沉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初颜公主府的平静与忙碌。
府门前依旧车马稀疏,但往来传递消息的信使却明显增多。初颜并未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中,她很清楚,这只是一个开始,甚至可以说,最艰难的部分才刚刚到来。
“殿下,各地请求引种红焰薯的文书已经堆满了司农寺。不少州郡的官员和士绅,甚至派人直接找到陈庄头,希望能优先获得薯种。”青羽禀报道。
“告诉陈庄头,一切按计划进行。优先供应北地灾区、以及我们能够有效掌控的皇庄和试点区域。其他地方,需经司农寺严格审核,确保其有足够能力和诚意进行推广,方可酌情分配薯种。绝不能让薯种流入居心叵测者手中,或者被束之高阁。”初颜冷静地吩咐。
她深知,如此高产的作物,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战略资源。若分配不当,很可能引发新的地方割据或囤积居奇。
“是。”青羽记下,又道,“李铭今日在朝堂上面如死灰,散朝后便闭门不出。我们是否……?”
“不必急于一时。”初颜摆了摆手,嘴角带着一丝冷意,“他现在就是瓮中之鳖,跑不了。让他再多品尝几日恐惧的滋味。我们现在的主要精力,要放在巩固北地,以及利用红焰薯丰收的势头,推动下一步的计划上。”
她走到巨大的大渊舆图前,目光扫过广阔的疆域:“红焰薯的成功,证明了新事物的力量,也证明了打破旧有格局的必要性。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不仅仅是推广一种新作物,更是要借此机会,推动一系列变革。”
“殿下的意思是……?”
“赋税、漕运、官制……甚至军屯。”初颜的手指在舆图上缓缓划过,“旧有的体系,已经僵化,滋生了太多的蠹虫。红焰薯带来的粮食增产,将为我们提供充足的物质基础和改革空间。我们要用这把‘金钥匙’,打开大渊中兴的大门!”
青羽听得心潮澎湃,他仿佛看到了一条更加波澜壮阔的道路在眼前展开。
“当然,饭要一口一口吃。”初颜收回目光,“眼下最紧迫的,是借着红焰薯丰收的东风,彻底解决北地问题。赵破虏在平陆郡的清剿进行得如何了?”
“回殿下,‘一阵风’匪帮在老巢被端、补给线被切断后,已陷入内讧,部分匪众开始零星下山投降。赵破虏预计,最多再有一个月,便可彻底肃清残匪。平陆郡官场的整顿也已基本完成,新的官吏大多是我们选拔或认可的人。”
“很好。”初颜点头,“传令给赵破虏,匪患肃清之后,立刻在平陆郡全面铺开红焰薯的种植!将收缴上来的吴振及其党羽的土地,部分分给无地农户,部分作为官田,全部用于种植红焰薯!要让北地的百姓,最快速度享受到丰收的实惠!”
“同时,以朝廷的名义,发布公告,宣布因红焰薯推广初见成效,北地三郡明年赋税减免三成!让利于民,进一步收拢人心!”
“殿下圣明!”青羽由衷赞叹。这一连串的组合拳,既能迅速恢复北地生机,又能将北地民心牢牢绑定在朝廷和公主殿下身上。
丰收的余震,正在初颜精准的掌控下,转化为推动帝国前行的强大动力。而某些人,则在这股洪流中,瑟瑟发抖,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京城,某处隐秘的宅院。
昏暗的灯光下,几个身影聚在一起,气氛压抑。
“李铭……已经废了。”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
“没想到,那红焰薯……竟真有如此神效!初颜此女,气运加身,难以力敌啊!”另一人叹息道,声音中带着不甘和一丝恐惧。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当务之急,是如何自保!李铭一旦倒下,必然会牵连出许多人!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为今之计,只有断尾求生!”最初那个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狠辣,“将所有与李铭往来的痕迹,彻底抹除!必要时……可以让他永远闭嘴!”
一阵沉默。虽然没人明说,但空气中弥漫的杀意,已经表明了态度。
“那……初颜公主那边?她下一步会做什么?”
“不知道……此女心思深沉,手段莫测。红焰薯只是她的一步棋而已。她真正的目标……恐怕是整个朝局!”
这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寒意。他们原本以为只是一场关于新粮种的利益之争,现在看来,他们面对的,是一个意图重塑乾坤的可怕对手。
风雨欲来,而他们这些藏在暗处的人,也不得不开始思考自己的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