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国际会议载誉归来的兴奋感逐渐沉淀后,顾言澈和苏念晴很快投入到了新的研究挑战中。大三下学期,他们的科研工作进入了更深的“无人区”,面临的难题也更加本质和棘手。辉煌的论文发表和成功的会议报告,仿佛只是漫长科研道路上的一座驿站,前方依然是陡峭的山峰和弥漫的雾气。
顾言澈在新课题中,试图将他成功的图神经网络模型应用于更复杂的动态生物系统模拟,比如细胞信号通路的时空动态。然而,生物系统的复杂性和噪声远远超过静态的细胞分类问题。模型在训练中表现出严重的不稳定,对初始条件极其敏感,预测结果常常偏离已知的生物学常识,仿佛一个难以驯服的野兽。
他花费了大量时间调整模型结构、优化算法、尝试不同的正则化方法,但效果甚微。实验室的深夜,常常只有他一个人对着屏幕上混乱的预测曲线和居高不下的损失函数值,眉头紧锁,周身散发着低气压。失败的挫败感像潮水般一次次涌来,即使冷静如他,也难免感到烦躁和自我怀疑。
与此同时,苏念晴的课题也遇到了瓶颈。她试图利用最新的空间转录组技术,结合她改进的细胞注释方法,来描绘肿瘤微环境中免疫细胞的空间分布和相互作用网络。然而,数据的稀疏性、技术噪音以及细胞间相互作用模型的缺失,使得分析结果充满了不确定性,难以得出令人信服的生物学结论。她反复尝试不同的统计模型和可视化方法,结果却像一团乱麻,理不出清晰的头绪。焦虑和无力感时常萦绕着她。
某个周五晚上,图书馆即将闭馆,137号座位上的两人都显得有些沉默。顾言澈合上电脑,揉了揉太阳穴,罕见地叹了口气:“动态建模,比想象中难太多了。物理上的微分方程在生物这种高噪声、低复制性的系统里,几乎失效。”
苏念晴也放下手中的笔,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我也是。空间互作的数据信噪比太低,现有的模型根本无法捕捉到真实的信号。感觉像是在沙子里淘金,希望渺茫。”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似的困惑和疲惫。但奇妙的是,这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反而冲淡了各自的孤独感。
“要不……我们换个思路?”苏念晴试探性地提议,“聊聊你那个模型?也许从生物学的角度看,问题出在底层假设上?”
顾言澈点点头:“也好。你也说说你的数据,或许需要从计算的角度重新定义问题。”
于是,在空荡的、只剩下保洁阿姨脚步声的图书馆里,他们开始了一场跨学科的“疑难会诊”。顾言澈在白板上画出他模型的框架,解释他如何用神经网络节点模拟生物分子,用边模拟相互作用。
苏念晴听着,敏锐地指出:“你的模型假设相互作用是瞬时、对称的?但生物学里,很多信号是定向、有延迟的,比如配体受体结合后的磷酸化级联反应。而且,微环境中的浓度梯度效应,你的模型似乎没考虑?”
顾言澈一怔,随即恍然:“有道理!这是关键!我可能过度简化了动力学过程。或许需要引入时间卷积或者注意力机制来捕捉时序依赖和方向性。”
轮到苏念晴阐述她的困境时,顾言澈盯着她展示的细胞空间分布散点图,思考良久,说:“你的问题,或许可以看作一个图结构重建问题。但现在的数据太稀疏,直接建图噪声太大。能不能先不考虑具体的相互作用类型,而是先用一种更鲁棒的方法,定义细胞之间的‘空间邻近性’和‘共现模式’?比如,借鉴生态学里的物种共现网络分析方法?先找到稳健的‘社区结构’,再深入分析社区内的互作。”
苏念晴眼睛一亮:“对啊!先不管具体怎么作用,先看谁和谁总是‘呆在一起’!这个思路可以绕过直接建模互作的困难!我可以试试用图论里的社区发现算法!”
这场原本旨在倾诉烦恼的交流,意外地成了突破瓶颈的转折点。来自不同学科的视角,像一束光,照亮了对方思维中的盲区。他们用自己领域的语言和工具,为对方的问题提供了全新的解决路径。
接下来的几周,他们按照讨论的新思路分别进行调整。顾言澈在模型中引入了时序注意力和非对称相互作用边,模型的稳定性和预测准确性果然显着提升。苏念晴采用图社区发现的方法处理空间数据,果然识别出了一些具有显着生物学意义的细胞空间聚集模式,为后续分析打开了新局面。
虽然距离完全解决课题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最令人窒息的僵局被打破了。他们再次感受到了前进的动力。这次科研瓶颈期的相互启迪,让他们更加深刻地认识到彼此的价值。他们不仅是生活中的伴侣,学术上的合作者,更是思维上不可或缺的“异质”催化剂。在探索未知的艰难旅程中,拥有一个能够从完全不同角度提供灵感和支持的同行者,是无比珍贵的幸运。这段共同穿越迷雾的经历,让他们的学术纽带和情感联结,都变得更加坚韧和深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