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质询。”
迷宫最后四个字，像四块冰坨子，砸进了山洞里刚刚升起的一点暖意中。
噼啪作响的篝火，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雷火刚灌了一口的能量饮料，差点没直接喷出来。
他猛地站起身，炮筒的底座在岩石地面上砸出“咚”的一声闷响。
“质询？搞什么鬼！我们他妈的刚拯救了世界！”
狂牙那张本就凶悍的脸上，肌肉拧成一团，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
苏小暖的小脸瞬间没了血色，下意识地朝夏琳身边缩了缩。
质询这个词，在军校里，通常只跟叛国、通敌、或者重大违纪联系在一起。
“老板的预测模型里，没有这一环啊……”
迷宫的电流音彻底失去了刚才的亢奋。
他面前的光幕上，那道来自旗舰“胜利号”的强制传唤令，带着帝国军部特有的铁血徽记，散发着不容抗拒的威压。
夏琳那双金色的瞳孔微微收缩，扫过洞口外面那些正规军森然的阵列，又回头看了一眼北宫玄怀里那个睡得“人事不省”的家伙。
她的声音比洞外的寒风还要冷冽。
“不是质询我们拯救了世界。”
“是质询我们，为什么能拯救世界。”
一句话，让雷火和狂牙都愣住了。
是啊。
伪造神谕，策反内鬼，在绝境中上演惊天翻盘，最后还以碾压性的积分登顶。
他们这支名不见经传的小队，表现得太“妖孽”了。
妖孽到，足以引起最高层的怀疑。
“那……那怎么办？”苏小暖的声音带着哭腔，“浅浅她还在昏迷……”
所有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集中到了北宫玄的怀里。
洛清浅的睡颜恬静，呼吸平稳，长长的银色睫毛在火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看上去就是一个在极度疲惫后陷入沉睡的，脆弱而美丽的少女。
脆弱？
雷火和狂牙的嘴角，不约而同地抽搐了一下。
他们现在要是还信这个，那他们就是全星际最大的傻子。
北宫玄低头，看着怀里的少女。
他甚至能感觉到，在那平稳的呼吸下，某个咸鱼的灵魂，正在疯狂地进行着内心吐槽。
洛清浅确实在吐槽。
她的意识，在听到“质询”两个字的时候，就已经从“下班休眠模式”被强行拉入了“紧急加班状态”。
‘搞什么？’
‘我这边刚把A轮路演做完，投资人都没见着，监管部门就上门来查账了？’
‘还让不让人好好退休了！’
‘这破公司，迟早要倒闭！’
她飞快地盘算着。
现在“醒来”？
不行。
一旦醒来，她就是全场的焦点，所有尖锐的问题都会对准她。
她这个“董事长”一开口，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被当成呈堂证供。
风险太高，性价比太低。
最好的选择，就是继续装睡。
让她的“高管团队”，去应对第一轮的压力测试。
于是，洛清浅的呼吸，变得更“虚弱”了些。
北宫玄那黑色的眸子里，笑意一闪而过。
他抬起头，迎上夏琳审视的视线。
“她精神力透支严重，不能再受任何刺激。”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肯定。
夏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他怀里的洛清浅，最终点了点头。
她转过身，面向洞口。
“走。”
一个字，干脆利落。
“我们去会会这位马尔斯准将。”
“就这么去？”雷火还有些不忿，“我们可是功臣！”
“功臣？”夏琳回头，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在军部的定义里，‘不可控的功臣’，比‘可控的敌人’更危险。”
“收起你那副村头打赢了架的表情。”
“从现在起，我们是‘疯人院’，是帝国第一军事学院的首席小队。”
“拿出你们该有的样子。”
说完，她第一个走出了山洞。
金色的短发，在冰冷的空气里划出一道骄傲的弧线。
雷火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最后只能悻悻地扛起炮筒，跟了上去。
迷宫关掉了所有光幕，和幽灵一左一右，如同两道沉默的影子。
北宫玄抱着洛清浅，走在最后。
他的步伐很稳，怀里的少女没有受到一丝颠簸，仿佛他抱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稀世珍宝。
洞口，那十几个刚刚完成“资产交割”的“附属小队”成员，看到这一幕，全都露出了紧张而又敬畏的表情。
他们的临时队长，那个之前向夏琳道谢的学员，鼓起勇气上前一步。
“夏琳小姐，我们……”
“待在这里，等我们回来。”
夏琳头也没回，丢下一句话。
她的背影，挺拔得像一杆标枪。
那名队长立刻立正站好。
“是！”
当“疯人院”小队走出山谷时，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人类文明的暴力美学。
天空被庞大的战舰阴影所笼罩。
地面上，一队队身着重型动力装甲的精英士兵，正以一种工业化的冷酷效率，对残余的虫族进行着最后的清剿。
高斯步枪的射击声连成一片，形成死亡的交响。
他们走在其中，就像一群刚刚走出新手村，却误入满级地图的玩家，显得格格不入。
周围，无数道视线投了过来。
有好奇，有审度，有敬佩，但更多的是一种来自正规军的，对“学员兵”的漠然。
A-1区的临时指挥部，已经初具规模。
高大的合金墙体，嗡鸣作响的能量护盾，以及来去匆匆、神情严肃的军官，构成了一副肃杀的景象。
一名佩戴着少校军衔的副官，早已等在门口。
他看到夏琳等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疯人院’小队，奉马尔斯准将命令，请跟我来。”
他的视线，在北宫玄怀里的洛清浅身上停顿了一秒。
“七公主殿下这是？”
“力竭昏迷。”
夏琳替北宫玄回答了，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少校没再多问，只是点了点头，转身在前面带路。
他将他们带进了一座最大的，也是戒备最森严的指挥帐篷。
掀开厚重的帘门，一股混杂着金属、能量与消毒水味道的空气扑面而来。
帐篷内，灯火通明。
巨大的星图光幕占据了整面墙壁，数十名参谋官正在各自的控制台前紧张地忙碌着。
而正中央，站着一个身形魁梧如山，肩上扛着准将军衔的男人。
正是星尘试炼的总负责人，马尔斯准将。
他转过身，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他的视线如同实质，缓缓扫过“疯人院”的每一个成员。
雷火和狂牙下意识地挺直了胸膛。
苏小暖紧张地攥紧了衣角。
夏琳则平静地与他对视，不卑不亢。
然而，马尔斯的视线，并没有在他们身上停留太久。
它越过了所有人，落在了帐篷的另一个角落。
那里，还站着一个人。
一个身穿白色圣袍，面容悲悯，浑身散发着柔和光辉的男人。
帝国S级光明治愈师，“圣光”米迦勒。
他从“疯人院”小队进来的那一刻起，就一动不动。
那双纯金色的瞳孔，死死地，近乎贪婪地，盯着北宫玄怀里那个“昏迷”的少女。
他的呼吸，在逐渐变得粗重。
他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
那是一种朝圣者见到神迹时的，混杂着狂热、激动与不敢置信的复杂情绪。
“马尔斯准将。”
夏琳率先开口，打破了这压抑的沉默。
“帝国第一军事学院，‘疯人院’小队，前来报到。”
马尔斯刚想开口说些什么。
忽然，那个一直沉默着的白袍男人，动了。
他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猛地推动，踉跄着向前迈出了一大步，完全无视了周围所有人和军部的规矩。
他穿过人群，径直走到了北宫玄的面前。
他的双眼，依旧死死地锁着洛清浅那张苍白的脸。
帐篷内所有人都被他这突兀的举动惊呆了。
“米迦勒大人！”马尔斯准将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警告。
但“圣光”米迦勒充耳不闻。
他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洛清浅，但手伸到一半，又因为极度的敬畏而猛地停在了半空中，剧烈地颤抖着。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在汲取着神圣的芬芳。
然后，他用一种近乎梦呓，却又清晰得足以让帐篷内每一个人都听见的，无比狂热的颤音，开口了。
“就是您……”
“我感觉到了……”
“那不是烛火，不是星光……”
“是太阳！”
“是照耀整个宇宙的，真正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