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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星楼内,金猊香炉里最后一缕冷香已然燃尽,只余下些许苍白的灰烬,如同昨夜破碎的梦魇。

莲姬坐在梳妆台前,对着一面菱花铜镜,镜中映出的容颜依旧娇媚,眼波流转间却带着一丝未能尽褪的惊悸和怨愤。昨夜王府前院的骚动、萧绝归来时那身尚未消散的凛冽寒气,都让她心头莫名发紧。尤其是想到西边柴房里那个碍眼的北狄女人,更是如同骨鲠在喉。

「王爷也真是的,不过巡营几日,回来便沉着一张脸,昨夜竟也未召人侍寝……」她低声抱怨着,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一支赤金点翠步摇,语气里满是嗔怪与不安。

贴身大丫鬟碧珠正小心翼翼地为她梳理那一头如云青丝,闻言手上动作更轻柔了几分,陪着笑脸劝慰道:「夫人多心了。王爷定然是军务繁忙,累了。谁不知在这王府里,王爷最疼爱的就是夫人您了?您看这新进贡的螺子黛,王爷可是第一时间就让人送来了摘星楼。」

碧珠说着,从妆奁上层取出一枚小巧精致的青瓷盒,打开来,里面是色泽纯正的螺黛。

这话稍稍安抚了莲姬焦躁的情绪。她轻哼一声,下巴微扬,示意碧珠为她描眉。是啊,王爷终究是看重她的,那个北狄贱婢如今如同蝼蚁般在柴房里苟延残喘,凭什么跟她争?定是自己想多了。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妆台上,映得那些金银玉饰、胭脂水粉愈发流光溢彩,富贵逼人。莲姬的心情也随着眉形的勾勒渐渐明朗起来。

「今日梳个惊鸿髻吧,配那套红宝石头面。」莲姬吩咐道,目光扫过妆奁里琳琅满目的首饰,开始挑选今日的佩饰。

「是,夫人。」碧珠乖巧应声,手下灵巧地盘绕发丝。

梳妆完毕,碧珠打开妆奁的底层,准备取出那套珍藏的红宝石首饰。底层通常放置一些不常用但贵重的物件,用柔软的丝绸垫衬着。

碧珠纤细的手指探入底层,摸索着。忽然,她的指尖触碰到一丝异样。那不是光滑冰凉的珠宝,也不是柔软丝滑的绸缎,而是一种……略显粗硬、带着些许微妙韧性的薄片状物体,似乎被刻意塞在了丝绸垫子的角落下面。

「嗯?」碧珠下意识地轻咦一声,动作顿了顿。

「怎么了?」莲姬正对镜自照,欣赏着自己新描的黛眉,听到声音,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没什么,夫人,」碧珠连忙回道,只当是哪个小丫鬟收拾时不仔细,将什么碎纸片之类的东西落进去了。她用手指捏住那异物的边缘,想将其拿出来丢掉,以免硌坏了贵重的首饰。

她轻轻一扯,将那东西从垫子下抽了出来。

下一刻,碧珠的动作彻底僵住,脸上的血色如同潮水般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她的眼睛猛地瞪大,瞳孔因为极致的惊恐而急剧收缩,呼吸骤然停滞!

那根本不是她想象中的碎纸或杂物!

那是一片……明显是从衣物上撕扯下来的、材质粗糙的白色内衫布料!

而更让她魂飞魄散的是——那布料的中间,赫然用某种暗红发褐的颜料,绘制着一幅极其古怪的图案!那图案线条歪斜却透着一种诡异的精准,像是一个三角标记,旁边延伸出曲折的路径,还标注着一些她根本看不懂的、如同鬼画符般的符号!

这布片看起来有些脏污,边缘甚至有些破损,但那暗红色的图案却无比刺眼,散发着一种不祥的、令人心悸的气息!

尤其是那暗红的颜色……那根本不是什么颜料!那浓郁的铁锈腥气隐隐钻入鼻腔……那是……那是干涸的血迹!

血!一幅用血绘成的、诡异无比的图!

「啊——!!!!」

一声尖锐到几乎撕裂耳膜、充满了无尽恐惧的尖叫声,猛地从碧珠的喉咙里迸发出来!她像是被滚烫的烙铁烫到了手,又像是摸到了剧毒的毒蛇,猛地将那片染血的布帛狠狠甩了出去!整个人如同见了鬼一般,踉跄着向后猛退,撞翻了旁边的绣墩,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那片染血的布帛在空中飘荡了几下,最终轻飘飘地落在了铺着华丽地毯的地面上。那暗红的图案,如同一个狰狞的诅咒,赤裸裸地暴露在清晨明媚的阳光之下,显得格外刺目和恐怖!

「鬼叫什么?!作死啊!」莲姬被这突如其来的尖叫声吓了一大跳,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柳眉倒竖,捂着胸口怒骂着转过身来。

然而,当她看清碧珠那副面无人色、抖得如同秋风落叶、手指颤抖地指着地面的惊恐模样时,当她顺着碧珠手指的方向,看到地毯上那片静静躺着的、绘着诡异血图的布帛时——

莲姬所有的怒骂和呵斥都卡在了喉咙里!

她脸上的血色也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精心描画的黛眉扭曲起来,美丽的眼眸里刹那间被巨大的茫然、震惊和难以置信所充斥!

那是什么?!

那是什么东西?!

怎么会出现在她的妆奁里?!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更大的恐慌爆发!

「啊——!」莲姬也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短促而尖利的惊叫,身体猛地从绣墩上弹起来,仿佛那片布帛是什么洪水猛兽,连连后退,直到脊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那……那是什么?!从哪里来的?!谁放在那里的?!」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变调,尖锐得刺耳,手指死死地抠着墙壁,指甲几乎要折断。

巨大的动静早已惊动了外面守着的丫鬟婆子。房门被猛地推开,几个丫鬟惊慌失措地冲了进来。

「夫人!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碧珠姐姐,你……」

她们的话音在看清楚地毯上那片染血布帛,以及面无人色、抖成一团的碧珠和几乎瘫软在墙角的莲姬时,戛然而止。

瞬间,所有的丫鬟婆子都僵在了原地,如同被集体施了定身术。恐惧如同瘟疫般在空气中迅速蔓延,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骇和不知所措。

整个摘星楼的二楼,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之中。唯有众人粗重而惊恐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最先回过神来的是莲姬身边另一个较为年长的婆子,她虽然也吓得脸色发白,但尚存一丝理智。她深知此事非同小可,颤声对一个小丫鬟喝道:「还……还愣着干什么!快!快去禀报王爷!快啊!」

那小丫鬟这才如梦初醒,连滚爬爬、跌跌撞撞地冲下楼去,因为太过惊慌,甚至在楼梯口绊了一跤,摔得生疼,却也不敢有丝毫停顿,哭喊着跑了出去:「王爷!不好了!王爷——!」

剩下的丫鬟婆子们,谁也不敢去碰那片染血的布帛,仿佛那是什么沾之即死的诅咒之物。她们围在吓得几乎昏厥的莲姬身边,搀扶的搀扶,顺气的顺气,却都六神无主,乱作一团。

碧珠瘫坐在地上,还在不住地发抖,眼泪直流,喃喃道:「不知道……我不知道……就在妆奁底层……突然摸到的……血……是血画的……」

莲姬听着碧珠的话,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般浇透了全身。妆奁底层?她的妆奁?!怎么会?!

难道是……昨夜?昨夜王爷归来前,她曾去柴房折辱那个贱人,妆奁确实曾短暂放在廊下……是那个时候?!是那个北狄贱人做的手脚?!

对!一定是她!一定是那个该死的冷焰!

这个念头如同救命稻草般抓住了莲姬几乎崩溃的神智。她猛地抓住婆子的手,像是抓住了唯一的生机,尖声叫道:「是那个贱人!是冷焰那个贱人陷害我!是她!快告诉王爷!是她栽赃陷害!」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阵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甲胄摩擦的冰冷声响,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如同寒潮般迅速席卷而来!

房间内的温度仿佛骤然降到了冰点。

所有的哭喊、尖叫、混乱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丫鬟婆子们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鸡,瞬间噤声,恐惧地望向房门方向。

萧绝来了。

一身玄色暗纹蟒袍,身形挺拔,面容冷峻如同万年寒冰。他大步走入房间,深邃的眼眸如同淬了寒毒的利刃,只一扫,便让屋内所有人如坠冰窟,浑身血液都快要冻结。

他的目光甚至没有在瘫软在地、哭得梨花带雨的莲姬身上停留片刻,而是直接落在了地毯中央——那片染血的布帛之上。

跟随他而来的亲卫立刻上前,其中一人小心翼翼地用戴着手套的手,拾起了那片布帛,双手呈给萧绝。

萧绝接过,手指捏着那粗糙的布料边缘,目光落在上面那副用血绘制的图案上。

房间内静得可怕,只剩下莲姬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萧绝的眉头缓缓蹙起,眼神变得越来越锐利,越来越冰冷。他认得出,那上面绘制的是边境防区的某种标记,那条曲折的路径,更是隐隐指向一处新建的屯兵点!虽然绘制得简略潦草,但其中蕴含的信息,却让他这等熟知军务之人瞬间警铃大作!

这是军事布防图!哪怕只是片段,也绝对是致命的机密!

而它,竟然出现在后宅宠妾的妆奁之中!是用血绘制而成!

「王……王爷……」莲姬见萧绝面色冰寒,心中恐惧达到了顶点,挣扎着爬过来,想要抱住他的腿哭诉冤屈,「王爷明鉴!这不是妾身的!是有人陷害!是冷焰!是那个北狄贱人陷害妾身啊王爷!」

萧绝终于缓缓抬眸,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冰锥,猛地刺向莲姬。

那目光中没有任何温度,没有往日的半分宠溺,只有审视、怀疑和一种近乎残忍的冰冷。莲姬被他看得浑身一颤,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无边的寒冷和绝望。

「你的妆奁?」萧绝开口了,声音低沉平稳,却每一个字都像是砸在人心上的冰雹,「底层?何时发现?」

「是……是刚才……碧珠……是碧珠发现的……」莲姬颤抖着指向依旧瘫在地上的大丫鬟。

碧珠早已吓傻了,被萧绝的目光一扫,更是魂飞魄散,只会磕头,语无伦次地重复:「奴婢……奴婢不知道……早上梳头时……就在下面……突然摸到……血……是血……」

「昨夜至今,有何人接触过此妆奁?」萧绝的声音依旧听不出喜怒,但那股无形的压力却几乎要将人碾碎。

「没……没有……」碧珠拼命摇头,「奴婢昨夜亲手锁好,钥匙一直随身带着……早上……早上才打开……除了……除了昨日傍晚,夫人去……去柴房时,曾将妆奁放在廊下片刻……」她猛地想起这一点,像是找到了什么线索,急忙说了出来。

「柴房?」萧绝捕捉到这个关键词,眼神微微一眯。

「对!对!柴房!」莲姬像是抓住了最大的希望,尖声叫道,「就是那个时候!定是那个贱人做的手脚!王爷!是她!是她栽赃给我!她恨我!她想害死我!」

萧绝沉默着,目光再次落回手中的血图上。指腹摩挲着那粗糙的布料和已经干涸发硬的血迹。

这布料粗糙劣质,绝非莲姬这等身份之人会用的衣料。那血……他凑近鼻尖,轻轻一嗅,那股淡淡的、独属于血液的铁锈腥气依旧可辨。

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许多画面:昨日回府时,侍卫呈上的那块带有红色丝线的肉皮……那个北狄女人跪在柴房地上,瑟瑟发抖、语无伦次的模样……还有她昨日被逼赤足踏过碎瓷时,流淌的鲜血……

一切线索,似乎隐隐约约地串联起来,指向了一个模糊却令人震怒的可能性——有人,或许就在这王府之中,试图以某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向外传递情报!而这片血图,或许是意外遗落,或许是阴谋的一部分!

无论哪种,都绝不能容忍!

他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周身散发出的凛冽杀意,让整个房间如同冰窖。

「王叔兀术……边境布防……」他低声咀嚼着这两个词,眼中寒光爆闪。若这情报真的泄露出去,被北狄那位贪婪成性的王叔得知……后果不堪设想!

「王爷!真的是冷焰!是她害我!」莲姬还在哭喊着辩解。

「闭嘴!」萧绝猛地一声厉喝,如同惊雷炸响,蕴含着无尽的暴怒和厌烦。

莲姬被吓得浑身一哆嗦,瞬间噤声,只能用惊恐万分的眼睛望着他,眼泪无声地流淌。

萧绝看她的眼神,再无半分情意,只有冰冷的决断。他不在乎这女人是否真的无辜,此刻,任何可能与通敌扯上关系的人,都是可疑的,都需要用最严厉的手段来控制和处理!

「来人!」萧绝的声音冰冷无情,如同最终判决。

「在!」身后的亲卫立刻上前。

「将莲姬,打入水牢!严加看管!没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他的目光扫过屋内所有噤若寒蝉的丫鬟婆子,「摘星楼一干人等,全部收押,分开讯问!」

「是!」亲卫们如狼似虎地上前。

「不——!!!王爷!不要!我是冤枉的!冤枉啊——!」莲姬发出了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和哭嚎,拼命挣扎,却被侍卫毫不留情地反剪双手,粗暴地向门外拖去。珠钗掉落,发髻散乱,华丽的衣裙在地上拖曳,昔日所有的风光和宠爱在这一刻尽数化为乌有,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绝望。

那些丫鬟婆子们也哭喊着被一并带了下去。

整个摘星楼,顷刻之间,从极尽的奢华靡丽,沦为了一片死寂的灾难现场。

萧绝独自站在房间中央,手中紧紧攥着那片染血的布帛,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面色铁青,目光阴鸷地扫过这个曾经充满温香软玉的房间,最终,他的视线落在了窗外——西边柴房的方向。

那个北狄女人……冷焰……

是她吗?是她这看似柔弱的猎物,暗中布下的毒牙?还是……这一切的背后,藏着更深的眼睛?

「冷、焰。」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里充满了冰冷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审视和杀意。

无论真相如何,游戏,似乎变得更有趣了。

他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玄色蟒袍的下摆在身后划出冷硬的弧线。

「传令下去,封锁消息!今日之事,若有半字泄露,提头来见!」

「另,即刻召集军中参将以上将领,密室议事!快!」

他必须立刻行动,根据这片血图可能泄露的信息,调整边境布防!无论这是不是陷阱,他都必须将其当作真正的威胁来应对!

而那个藏在暗处的老鼠,他一定会亲手揪出来,让其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冰冷的命令声在王府肃杀的天空中回荡,预示着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

**第三十八章(续):瓷片藏·冷焰笑舔腕间伤**

西边的柴房,仿佛是被王府的喧嚣与奢华彻底遗忘的角落。

冷焰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蜷坐在干草堆中,闭目养神。外面隐约传来的骚动、马蹄声、以及后来那一声极其尖锐却短促的女性惊叫,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在她心中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便迅速归于平静。

她甚至不需要亲眼去看,便能大致勾勒出摘星楼内此刻正在上演的戏码——惊恐的发现、歇斯底里的哭嚎、冰冷的审问、以及……最终无情的裁决。

一切,都在按照她铺设的轨道运行。

忽然,柴房外传来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不止一人。锁链哗啦作响,破旧的门板被粗暴地推开,刺眼的阳光再次涌入,勾勒出两名身穿玄甲、面无表情的萧绝亲卫的身影。

「出来!」冰冷的命令,不容置疑。

冷焰缓缓睁开眼,眼底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沉寂的顺从。她依言,挣扎着站起身,因为「虚弱」和「恐惧」,身体微微摇晃。

侍卫没有丝毫怜悯,一左一右粗暴地架起她的胳膊,几乎是拖拽着她,离开了柴房,朝着摘星楼的方向快步走去。

一路上,遇到的仆从纷纷惊恐地避让,低着头,不敢多看。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气息。

踏入摘星楼,那股浓郁的脂粉香气似乎还未散尽,却被一种无形的、冰冷的恐惧感彻底压制。地面散落的珍珠、倾倒的屏风、以及空气中残留的尖叫声,无不诉说着方才这里的混乱与惊惶。

冷焰的目光快速而隐蔽地扫过全场,第一时间便看到了被丢弃在地毯中央的那个华丽妆奁盒,以及……盒盖旁,那一片已然不见踪影的空白。

成功了。证物已被发现。

她的心落回实处,脸上却适时地堆砌起更加浓烈的惶恐与茫然,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几乎是被侍卫半拖半架着才勉强站稳。

当萧绝那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她身上时,她恰到好处地发出一声细微的呜咽,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紧紧抵着冰冷的地板,不敢抬头,只用颤抖的、带着哭腔的声音反复喃喃:「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极致的卑微,极致的恐惧,完美地掩盖了眼底最深处的冰冷计算。

萧绝蹲下身,将那片染血的布帛如同审判书般递到她眼前,冰冷的声音砸下:「这,是什么?」

冷焰「被迫」抬起头,目光「茫然」而「惊恐」地聚焦在那布帛上。当看清那暗红的图案时,她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一次,三分是演技,七分却是真实的警醒,因为这血图所代表的凶险,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脸色瞬间惨白得毫无血色,嘴唇哆嗦着,仿佛惊吓到了极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地拼命摇头。

「说!」萧绝的暴喝如同惊雷,震得人心胆俱裂。

冷焰应声剧烈一颤,仿佛魂魄都被震散,眼泪瞬间决堤,语无伦次地哭诉起来。她巧妙地将这血图的来历,归结于昨日被罚踏碎瓷时,伤口流血不慎染脏了内衫,因害怕被责罚而偷偷撕下染血部分「随手扔掉」,并极力强调自己「看不懂」这些图案。

言辞恳切,逻辑看似合理,将一个胆小怕事、懵懂无知的下层女子形象塑造得淋漓尽致。

她甚至能感觉到,萧绝那审视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他的多疑,让他不会完全相信这套说辞,但这套说辞本身,以及她完美无缺的表演,足以暂时洗清她「主动绘制」的嫌疑,并将「巧合」与「陷害」的种子更深地埋入他的心中。

果然,萧绝的注意力很快被侍卫新呈上的「证物」——那块带着红色嫁衣丝线的肉皮——所吸引。冷焰低垂的眼帘下,眸光微闪。这步闲棋,果然派上了用场。

当萧绝最终下令,将莲姬打入水牢,而将自己押回柴房看管时,冷焰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终于稍稍松动。

计划的第一步,圆满达成。

她再次被侍卫粗鲁地拖起,押离这片是非之地。在经过门外那发现肉皮和丝线的角落时,她的眼角余光极其快速地扫过那片地面,眼底深处掠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冰冷得近乎残酷的笑意。

回到阴暗熟悉的柴房,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莲姬被拖走时那逐渐远去的、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哭嚎,冷焰慢慢靠墙滑坐下来。

门外落锁声清脆响起,宣告着她暂时的「安全」。

柴房内重归寂静,只有尘埃在光柱中无声飞舞。

许久,冷焰才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掌心昨日被咬破的伤口,因为方才的紧张和用力,似乎又微微渗出了一点血丝,混着之前的药膏和灰尘,看起来有些狼狈。

她静静地凝视着那小小的伤口,片刻后,忽然低下头,伸出舌尖,轻轻舔舐过那道伤痕。

动作缓慢而仔细,带着一种近乎诡异的专注和冷静。

温热的舌尖舔过微微刺痛的伤口,带走那一点咸腥的血丝,也带走所有可能残留在外的、属于她的血迹。

一丝极淡的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却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和……掌控感。

所有的证据,明面上的,暗地里的,都已指向该指向的地方。莲姬这枚棋子已被彻底打入死局,成为了「通敌嫌疑」的替罪羔羊。而萧绝,那只多疑而暴戾的猛虎,已然被成功地激怒,他的注意力已被牢牢吸引到了「内部细作」和「边境布防可能泄露」这件事上。

他必然会行动起来,去「弥补」那个「漏洞」。

而她,只需要继续蛰伏在这阴暗的角落里,耐心等待。

等待萧绝的「补救」措施,变成投向北狄王叔兀术的明灯;等待那份她精心准备的「大礼」,借助敌人之手,轰然引爆!

舔净了血痕,冷焰缓缓闭上眼,将头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唇角,无声地弯起一抹冰冷、倦怠,却一切尽在掌握的弧度。

风暴已起,而她,是那个在风暴眼中,冷静拨弄着棋局的人。

「萧绝,」她在心中默念,声音冷冽如冰,「这份‘厚礼’,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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