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是第一波袭击。
像有无数根细小的钢针,从太阳穴内部扎出来,每一次心跳都加剧着这种尖锐的疼痛。林晚晚在剧烈的眩晕和恶心感中,艰难地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视野里是一片模糊的昏黄。她眨了眨眼,视线才慢慢聚焦——斑驳脱落的墙皮,蛛网在角落摇曳,一只小小的蜘蛛正不慌不忙地爬行。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混合气味,劣质消毒水也盖不住尿臊和霉变的酸腐。
这是哪儿?
她试图抬手揉一揉胀痛的太阳穴,却听到“咔嚓”一声金属脆响,右手腕传来冰冷的束缚感。她心里一沉,猛地转头看去——一副冰冷的手铐,将她的右手牢牢锁在了隔间墙壁的金属水管上。
宿醉的记忆如同断片的录像带,只剩下一些模糊闪烁的画面:毕业聚餐的喧嚣,碰杯的脆响,橙汁掺着烈酒的古怪味道,同学们互相搀扶、放声高歌的模糊身影……最后一个清晰的印象,是她冲进饭店附近的公厕呕吐,然后……然后就是一片空白。
恐惧瞬间压过了宿醉的不适,让她浑身冰凉。她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发现双腿虚软,马桶冰冷的瓷壁透过单薄的裙子传来寒意。她环顾这个狭小的空间:脏污的瓷砖地面黏糊糊的,隔间门板布满划痕和污言秽语,头顶一盏节能灯接触不良地闪烁着,发出令人心烦的“滋滋”电流声。
“有人吗?”她试着喊了一声,声音沙哑得可怕,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异常突兀。
短暂的沉默后,隔壁传来一个女人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声音:“谁?谁在那儿?”
“我……我叫林晚晚。我被锁住了!这是怎么回事?”林晚晚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回应,手铐随着她的动作哗啦作响。
“我也被锁住了!脚上拴着铁链!”隔壁的女人声音颤抖,充满了恐惧,“我是刘雯,在隔壁金融公司上班……我刚加完班想进来方便一下,就……就被打晕了!”
这时,另一个相对沉稳些,但同样难掩惊慌的女声从另一侧隔板传来:“我是赵梅,送完孩子上学路过……进来就这样了。姑娘,你别慌,我们得冷静想办法。”
三个素不相识的女人,被困在这个肮脏、诡异的公厕隔间里。绝望和恐惧像湿冷的蛛网,瞬间缠绕住每个人的心脏。刘雯开始失控地用高跟鞋猛踢隔间门板,哐当的巨响在空旷的厕所里回荡,更添恐怖。赵梅努力维持着镇定,低声劝阻。
林晚晚用力拽动手铐,粗糙的金属边缘立刻磨破了手腕的皮肤,带来尖锐的疼痛,但那根锈迹斑斑的水管却纹丝不动。
就在这一片混乱之中——
啪嗒……啪嗒……啪嗒……
沉重的脚步声,毫无预兆地从公厕入口的方向传来。
那声音很慢,很沉。像是穿着浸透了水的厚重胶鞋,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踏在潮湿的瓷砖地面上。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由远及近。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刘雯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发出被扼住喉咙般的呜咽。赵梅压低声音,急促地警告:“别出声!都别出声!”
脚步声,在刘雯的隔间门外,停住了。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下来。林晚晚屏住呼吸,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胸腔,几乎要跳出来。她死死盯着自己门板下方的缝隙,只能看到外面昏暗的光线。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猛地从隔壁爆发!紧接着是身体被粗暴拖拽的摩擦声,以及铁链在地上刮擦的刺耳噪音。刘雯的声音在极度恐惧中扭曲,只剩下不成句的破碎音节,然后迅速减弱,最终归于死寂。
只有那沉重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拖着某种重物,缓缓远离。
寂静重新降临,但这一次,是充满了血腥味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刘雯姐?刘雯姐!”林晚晚带着哭腔呼喊,但隔壁再无回应。她只听到另一侧赵梅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他……他把刘雯带走了……”赵梅的声音也彻底崩溃了,“下一个……下一个会是谁?”
时间在粘稠的恐惧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林晚晚蜷缩在冰冷的角落,手腕的疼痛和身体的寒冷让她瑟瑟发抖。
然后,脚步声,又来了。
这一次,它径直停在了赵梅的隔间外。
没有片刻的停顿,猛烈的撞击声骤然响起!伴随着赵梅不似人声的尖叫、咒骂和绝望的挣扎。隔板剧烈地震动着,灰尘簌簌落下。林晚晚捂住耳朵,整个人缩成一团,恐惧让她几乎失禁。
撞击声和尖叫声持续了不到一分钟,也突兀地停止了。
脚步声拖着另一个重物,再次不慌不忙地远去。
公厕里,只剩下林晚晚一个人剧烈的心跳声、无法控制的牙齿打颤声,以及那盏灯持续发出的、催命符般的“滋滋”声。
都走了。白领刘雯,主妇赵梅。隔壁两个隔间死一般寂静。
巨大的孤独和即将降临的厄运感彻底吞噬了她。她不能坐以待毙!求生的本能像微弱的火苗,在冰冷的恐惧中点燃。她开始疯狂地检查那根水管,用力掰扯,甚至用牙齿去咬冰冷的金属手铐,直到口腔里弥漫开铁锈和血腥味。
在一次拼尽全力的拉扯中,她似乎听到水管与墙壁连接处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嘎吱”声。有希望!她改变策略,不再向外拉,而是用尽全身重量和力气,顺着水管连接墙壁的方向,猛地向下一压!
“嘎吱——咔嚓!”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和断裂声响起!水管接口处竟然真的松动了,一股带着浓重铁锈味的脏水喷涌而出,淋了她一身。但她的手自由了!虽然还铐着一截断裂的水管,但至少脱离了固定点!
她连滚爬爬地冲向隔间门,幸运的是,门似乎只是被简单卡住,被她用肩膀拼命一撞,竟然开了!
她跌跌撞撞地冲出公厕,外面天刚蒙蒙亮,废弃的街心公园笼罩在灰色的晨雾中。她不敢回头,右手拖着那截可笑又恐怖的水管,拼命朝着有路灯的方向狂奔。
不知跑了多久,她终于看到一个大路口的治安岗亭,灯光温暖。她像看到救星一样扑过去,用力拍打玻璃。
里面的治安员抬起头,看到她的模样——浑身湿透,沾满锈迹和血污,右手腕戴着铐子,还连着一截水管——先是警惕,但当他借着灯光看清林晚晚的脸时,表情瞬间变了。那不是对受害者的同情,而是混杂着惊恐、厌恶,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度不祥的东西。
“我……我被袭击了!在那边公园的公厕!还有两个女的被抓走了!”林晚晚语无伦次。
治安员没有立刻询问案情,而是死死盯着她的眼睛,缓缓地、几乎带着一丝怜悯地问道:“姑娘,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去过‘羊眼女的小洋楼’?”
林晚晚如遭雷击,混乱的记忆碎片中,某个被酒精和恐惧掩埋的片段骤然浮现——黑暗的小楼,诡异的仪式,同学们的起哄……
她惊恐地看着治安员,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治安员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像是怕沾染上什么似的,猛地后退了一步,几乎要缩进岗亭角落。“你……你赶紧回家吧。这件事,我们管不了。记住,别跟任何人说你去过那里,也别……别相信任何陌生人。”
说完,他竟匆匆拉上了岗亭的窗户帘子,彻底隔绝了她的视线。
林晚晚孤零零地站在清冷的街头,晨曦初露,她却感觉比在那个阴冷的公厕里更加寒冷。手腕上的伤疤在疼,而她的掌心,不知何时开始隐隐发烫,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烙印,正在皮肤下慢慢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