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眼葬千骨】
乐墟底层的九窍鸣泉,比幻音林更像座坟场。
李慕白跟着阿砚往下走了百级青石阶,每一步都踩在潮湿的苔藓上,苔藓下隐约露出白骨的轮廓。待台阶尽头出现光亮时,他倒抽一口冷气——九眼寒泉从崖壁上喷涌而下,每眼泉水都泛着幽蓝,像九颗冻硬的星子。泉眼周围,密密麻麻插着骨笛:有的是人骨磨成的,骨身刻满乐符;有的是兽骨雕就的,笛孔里还凝着暗红的血;更多的是他从未见过的材质,泛着青铜般的光泽,笛身缠着断裂的琴弦。
“这些是‘共鸣骨’。”阿砚的声音低得像耳语,“每根骨笛里都困着一缕凡人的魂,他们生前爱听琴,死后魂魄被吸进骨里,成了鸣泉的‘音骨’。”
李慕白伸手触碰最近的骨笛,指尖刚碰到笛孔,骨笛突然发出呜咽——不是普通的笛声,是婴儿的啼哭、妇人的悲泣、老者的叹息,千万种哭声叠在一起,震得他耳膜发疼。
“小心!”阿砚拽着他后退。
话音未落,九眼寒泉同时暴涨,泉眼里的骨笛集体震颤。李慕白怀中的焦尾琴突然发出警报般的嗡鸣,琴箱里的断弦玉佩与阿砚的玉珏同时发烫,像两团烧得通红的炭。
【调偏入杀局】
李慕白定了定神,决定试奏《卖花调》——这是他在幻音林悟到的“俗乐通神”之道,或许能安抚这些亡魂。
他坐于泉边青石,指尖搭上琴弦,刚弹出“正月里来什么花先开”的前调,骨笛声突然变了。
原本凄婉的哭声里,渗进了尖锐的杀意。李慕白的手腕被琴弦震得发麻,他这才发现,那些骨笛的笛孔里正渗出黑雾,黑雾凝结成箭簇,直取他的咽喉!
“是杀阵!”阿砚抽出腰间玉珏,掷向最近的骨笛。玉珏撞在骨笛上,迸出金光,却只震碎了表面的黑雾。更多的骨笛开始震动,泉眼里的寒水翻涌成漩涡,漩涡里浮起无数白骨——是那些被骨笛困住的凡人,他们的魂魄裹着血污,手持锈剑,朝李慕白扑来。
“他们的魂被魔使污染了!”阿砚挥袖斩碎一具扑来的骨尸,“魔使用《广陵散》的残谱污染了共鸣骨,把凡人的善念变成了杀念!”
李慕白被骨尸逼得连连后退,琴弦在指尖勒出红痕。他抬头看向泉眼,发现九眼寒泉的泉水正变成血红色,泉底的石缝里,竟露出半截染血的琴谱——《广陵散》的残谱,与他之前在祭灵台见过的那半截,正好能拼成完整的曲谱!
【双调破邪阵】
“阿砚!”李慕白大喊,“是《广陵散》的残谱!魔使用它污染了共鸣骨!”
阿砚的眼神骤然凌厉。他抽出腰间佩剑(剑鞘上刻着“护琴”二字,是乐神当年所赠),剑身泛起金光:“我用仙乐指法镇骨笛,你用市井调引魂归位!”
李慕白立刻会意。他深吸一口气,指尖在琴弦上翻飞,这次弹的不是完整的《卖花调》,而是截取了其中最鲜活的片段——“阿婆掀竹篮,小娃摸菊花”的调子,每一个音符都带着晨露沾湿的甜腥气。
阿砚的剑则舞成了一片金网。他的指法是乐神亲传的“宫商引”,每剑都精准挑中骨笛的笛孔,剑风里溢出的琴音与李慕白的琴声交织,形成一张无形的网。
“市井调是魂的归处,仙乐指法是魄的锚。”阿砚的声音混着剑鸣,“它们本就是一体两面,你护着魂不散,我镇着魄不灭!”
【万骨化琉璃】
杀阵开始崩解。
被李慕白的琴音牵引,骨尸们眼中的红光渐渐褪去,他们手中的锈剑化作花瓣,身上的血污凝成露珠,最后竟化作半透明的魂体,飘向泉眼。
被阿砚的剑气镇压,骨笛里的黑雾开始消散。笛身上的乐符重新亮起,不再是狰狞的杀调,而是回到了最初的模样——有农闲时的田歌,有婚嫁时的唢呐,有孩童玩闹时的童谣,每一缕音波都像春风,抚过泉眼里的寒水。
九眼寒泉的水位开始下降。
李慕白和阿砚退到崖边,看着泉底的景象逐渐清晰:原本被血水淹没的石缝里,露出半座石桥。桥身由无数白骨拼接而成,却在骨缝间生出了淡金色的纹路,像琉璃般通透。桥的另一端,隐约能看见一座石殿,殿门上刻着“乐神殿”三个大字。
【悬念收束】
骨笛的呜咽声彻底消失了。
李慕白捡起一片飘落的骨花瓣(原是骨笛的碎片),发现骨片上刻着行小字:“俗调引魂,仙调镇魄,双调合一,方见真章。”
阿砚望着石桥,眼神复杂:“这是最后一关了。”他转头看向李慕白,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怀中的玉佩,“乐神殿里,藏着《广陵散》的完整曲谱。但魔使……可能也在那里。”
李慕白摸了摸琴身上的野菊,又看了看桥对面的石殿。他想起幻音林老妪的话:“下一关,是凡人的眼泪。”可此刻,他的耳边却响起长安街头乞丐的哭号,酒肆里书生的叹息,还有师父临终前的咳嗽——那些鲜活的、滚烫的“人间悲苦”,才是他最该接住的“眼泪”。
“阿砚,”他说,“走,去乐神殿。”
石桥在他们脚下泛起金光。李慕白踏上第一步时,听见桥上传来若有若无的琴音——是他从未听过的旋律,却比任何仙乐都更让他心颤。
那是《广陵散》的调子。